也不知是不是姜汤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整个人开始冒汗,变得湿漉漉的,额头上是,鼻尖上是,眼睛里也是。
“夫君死得太早,并不是很想他,”也不知道委屈从哪里来,但此刻却当着老乌的面,缓缓淌泪,“倒是怪想我那继子的。”
停于我额前,为我擦虚汗的手就这样顿了顿。
我抬起手背擦泪:“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跟家里的儿媳们相处得怎么样,今年能不能生小孩儿,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后娘。”
方才还神情恍惚的老乌瞬间气笑,一边磨牙一边用帕子磨我脸颊:“……你还是别操心了吧。”
我装不下去了。
推开他的手,揪起被子蒙上脸,嗷嗷地哭泣:“方才这些都是胡话。我其实有点儿……不想让他跟别的姑娘那样了。”
老乌沉默半晌,勾住被子往下拉了拉,好让我能顺畅地呼吸,然后凑近,下巴垫在床榻上,平视我的眼睛,轻声询问:“那你希望他来找你吗?”
“不希望,”我抽抽搭搭的,却坚定摇头,“他好不容易才……才有了一番大事业,已经勤勤恳恳奋斗了这么多年,出来找我的话,功名就毁于一旦,他就再也不是英雄了。”
老乌温和地笑了笑,指腹轻点了下我的鼻尖,把那处的泪滴携走:“或许他本来就不想当英雄呢。”
我愣住,狐疑地眨了下眼:“怎么会有男人不想当英雄?”
“我这不就是放弃事业出来找我夫人了吗?”他浅浅笑着,那笑容像打江南来的温风,路过之处风消雪弥,春暖花开,“还是你根本没拿我当男人看?”
我语气遗憾:“要不是你已经有夫人了,我还挺想……”
他满目欣喜:“挺想嫁给我?”
我无比认真:“挺想跟你做好姐妹的。”
他:“……”
在老乌的悉心照料下,我三五天就好利索了。
为了报答他,也提过帮他找夫人,但也不知这厮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非常笃定地说,他夫人可能在西疆,且老管家也去西疆了。
我觉得他可能看上了我。
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生怕我再次把他赶走。
于是心中刚刚生出来的感激就被恶寒啃噬干净,我听到自己撂下茶盏,不齿地说了句:“都是有夫人的人了,为什么还对别人的夫人死缠烂打?”
他脸皮厚得离谱,捏着茶壶给我斟满姜茶:“你夫君不是已经过世了吗?前些天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他要是知道,兴许今夜就诈尸来找你。”
他笑,把剥好的橘子用热水温过后盛碗里,搁上小银勺放于我手心:“那太好了,我也很想跟他聊聊。”
果儿在一旁哧哧地笑,也不晓得她在笑啥。
*
三月底,西北再不见雪落,万物复苏,春景浓烈。
我们从长安启程去西疆。
刚出城门,就看到州府大人双手捧着一本小册子,领着一百来个大小官员从城外缓缓步入城内。他们个个披麻戴孝,恸哭哀嚎,不知道是不是大人的爹娘过世了。
这里面哭得最带劲儿的是一个身穿七品官袍的小公子,他一个人顶十个人,哭得双目红肿,泣得泪如雨落,哀得肝肠寸断,嚎得天塌地陷。
定睛一瞧,就发现这是白小鱼。
我正想给老乌讲一讲自己的遭遇呢,就听他从鼻孔里溢出一声十分不齿的哼笑:“倒是什么活儿都能接。”
看他攥紧的手指,我就猜到,他可能也被白小鱼坑过。
在长安城领略了不少美景乐事,第一次碰到丧礼,还是这样大规模的丧礼,我其实很想下马车再回城内近距离看一看的,但是姓乌的却拦住了我,甚至捂住了我的眼睛,还故意唬我:“小姑娘看这样的场景,会被吓到,晚上会做噩梦。”
我嗤笑一声,打掉他的手:“谁是小姑娘,我说出自己的年龄来能吓死你。”
而且这样的场景有什么吓人的?老娘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诈过尸的,厉害着呢。
但怕说出来吓到他,所以还是闭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儿,不住地回望,直看到丧葬队伍全部进入城门,直至看不见人。
趴在车窗上,疑惑又揪心地问老乌:“全城的官员好像都出动了,还都穿着官袍,你说……会不会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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