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电梯,闻又微越发觉得此情此景诡异至极,她大可去别处请周止安喝一杯咖啡,喝完清清白白道别。头脑一热叫了人上来怪得不能再怪。但自己先开了口,还能怎样?装也要装得若无其事,上了台就得演完。
回家打开机器正要去萃咖啡时,手机弹出消息提醒,闻又微手忙脚乱。周止安走过来,熟稔接过她手里的活儿:“我来吧。”
闻又微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咖啡机最初买回来最常用它的人是周止安。
她工作后践行晚睡晚起的当代社畜作息,象征健康生活的厨房小家电买了不少,但大多没时间真的用,购物如同许愿。只要周止安在,做早饭磨咖啡的活儿总是周止安做。
她现在闭上眼能想起周止安刚洗漱过,穿一件干净的棉白t恤在厨房磨咖啡的样子。周止安看起来高而瘦,保持了良好的运动习惯,衣服之下的身体结实、线条优雅,闻又微喜欢从后面抱住他,手不老实地伸进他棉白t恤的下摆,在他劲瘦的腰际摸个一把两把。
这边咖啡出完,她的消息也回好,按掉手机,看到周止安一手握住手柄转过身来,语气轻缓:“要敲吗?”
骤然袭来的回忆叫她身形一顿,仿佛那是什么有形的东西迎头一击。闻又微买回咖啡机最快乐的事是敲粉饼。周止安每次把前面的事做完,敲粉饼的环节留给她。那时闻又微会扑过去,一手揽住周止安的脖子,一手拿住手柄,往敲粉桶上一磕。磕出来的形状是否完美会决定她是说自己厉害还是甩锅给周止安——怪他没把粉碗擦干或者份量没放准。
周止安怎么都会说好。在那漫长而短暂的七年里,他总这样任闻又微予取予求。
此刻他握着手柄,以一个看起来相当松弛的姿势询问闻又微。无人听见他胸腔里心脏的巨大跳动。
他在紧张。
若她拒绝呢?
三年了。
分开的过程对他而言惨烈如同剜去半颗心。他所见的闻又微对他从来热烈明朗,分手决定从她口中说出,他恍然意识到如果她想,她也可以变得很残酷。周止安很少回忆那一段,更怕重温一遍来自闻又微的拒绝。
此时他静静朝她看过去,呼吸都放缓,像拿好玩具等待一只难以取悦的猫。另一只手在身后,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闻又微若有所思。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眸静如止水,但她动了。款款走过去,接过周止安手里的手柄,那一刻周止安几乎心跳骤停。
她伸手轻轻一敲。很好。咖啡粉压成的粉饼,圆,且完整。
那一刻还是有小小欣喜,她下意识扭头对上周止安的目光。周止安半晌回过神来,极力克制使自己的声音:“很不错。”言毕,他转身去端咖啡。幸而咖啡杯的容量足够,手指的微微颤动不致使咖啡泼洒出来。
闻又微垂眸盯住自己手指半晌,心说好险,早恋对象选得挺好,快三十了还有一张让人色令智昏的脸。她总在周止安身上体会到令人错乱的时间。咖啡粉饼敲出来的那一刻,她恍若看见二十二三岁的闻又微扭头笑问他“我厉不厉害?”,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会在满屋咖啡的香气里接吻。
此刻她看向杯中一层薄薄的奶沫,闻又微抿了一口,咖啡液丝滑馥郁。她心想真是糟糕,把人带回来就是错的。说什么故地重游怕重温旧梦,周止安是旧梦本身。
两人端着杯子,各自说了一些有的没的,闻又微假装社交,周止安假装配合社交,平和地交换现状。默契地,谁也不去碰那些陈年往事。毕竟这间屋子里的陈年往事用潮流前线的说法来讲,过去像糖,甜到忧伤。
那时???她刚工作不久,周止安在读研。两人年纪轻轻,尚未遭受生活毒打,对一切都新鲜,喜欢对方喜欢得要死。好不容易凑到周末能黏在一起,无人知晓处,怎么疯怎么作怎么来。这里全都是甜蜜的过去所留下的残影,每一处都是极好的回忆触发器。
咖啡喝完,闻又微的杯子放回茶几。杯底碰到大理石的装饰面发出“叮”一声轻响,恍如结束的讯号。
周止安自觉主动,他站起来,拿起杯子去水池冲洗。这不是客人该做的事,但他再自然不过地做了。
闻又微坐在原处,听着厨房传来的水流声,远远看周止安细细洗杯子的背影,终于禁不住低低开口:“周止安,你想要什么呢?”
背对着她,周止安眼睛没有抬,杯子洗干净还要擦掉水渍,他近乎温柔地用洁净的鱼鳞布摩挲过咖啡杯的外壁,用低而缓慢的语气说道:“送你回家,做一杯咖啡,杯子洗净放回原处。”
生活说到底,还有什么呢?无非是这样琐屑又真实的构成。
闻又微捂住眼睛,曾感受过的无力和悲哀涌上她心头,而与此同时,那种因周止安而生的巨大的无法拒绝的甜美也浮上来,二者混合成一种美丽又令人绝望的东西,使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止安无可指摘,周止安始终最好,可如果是重蹈覆辙呢?
他或许觉察了闻又微矛盾的心理活动,周止安的喉结动了动,杯子放好,他转身回来:“微微…”
闻又微已经恢复平静,等着他的下文。周止安擦干净手,刚刚洗杯子时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线条优雅的半截小臂。他整理自己的袖口,闻又微神情微妙地注视,而后听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先走了。”
他放过了追问。闻又微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若问为什么会分手,从最开始就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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