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城两大名妓,银环来到的日子远不如石雁长远。当金织还处在她事业的颠峰状态时,石雁就来了。那时候她还没破瓜,以很高的价格卖给了檗有阗。但檗有阗并没有要她。他买下石雁这样一批女孩子的目的,是要用来笼络过往的豪杰与要人。那一年,石雁还很小,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不很年轻了,但整个人却充满了英锐之气,就像他背上的弓箭一样。
除了最后一项实质性的举措外,她的口技和手法早已被训练得炉火纯青。把她卖给檗有阗的那个老鸨,手下不但养了一群群随时准备卖出去的女孩,也准备了一批用来用来训练这些女孩的男人——从七岁到七十岁。从这个老虔婆幕下出去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仅仅以容貌身段见长的。她们的温柔和手段征服了各种各样的男人——从七岁到七十岁。
那个男人不让石雁碰他的弓箭。不过在床上时,他表现得很猛,这让石雁很满意。多年的转卖早已让她对太过美好的命运完全绝望,她只希望有个比较好的结局而已。她希望这个男人向檗有阗要她,她愿意做他的外室,或者小妾。她知道这个男人至少可以雄起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如果她能给他生下一个两个儿女,那她的下半生就安稳了。她的很多姐妹和前辈就是这样的,这几乎也是她们这群人最好的归宿了。
那天晚上,当于公之斯第二次跨到她身上,她这样痴痴地想着。
但是,那个男人不但没有向檗有阗要她,而且从此以后也再没有指名要过她。每年他都会来无忧城停驻,每年两人都会见面。但石雁发现,在这个男人眼里,就像根本不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檗有阗也因为这个男人对她的冷淡而不再重视她,任她到外城去做那项人尽可夫的工作,只是偶尔才召她进堡。之后的日子里,每当看到隔壁的金织,她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她的绝望和怨恨就会更深一层。那个男人是她最后一个美梦的破灭,破灭得让她心酸,让她绝望,让她怨恨,让她决意报复。
四年前,她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年青人。
※※※
于公斛宁回到了商队。天色已经很晚了。一路上行走匆匆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微微呈现出暗红的月色。
“少主,台侯在堡中一切安好?”
“都很好,大家照常轮值就行。”
他走进他的主车“反顾”,躺下,幻想。今晚他和那个女人做得很匆忙,根本没有发泄完他的全部欲望。他伸出了手,回忆,幻想。
※※※
“看来那个城主并没有成功。”
“当然,不死果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果实,要在这个世界上把不死果种出来,本来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只有十年的时间。”
于公之斯突然回想起他父亲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脑海中构筑着一个混乱的无忧城。“他的倒行逆施,大概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吧。”
临近长生的美梦,不死果归还的期限一步步地逼近,长生的美梦也就一点点地破灭。如果当初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也许还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来面对有限的生命,但是知道长生的可能性以后,从有希望到绝望是一种足以令人疯狂的落差。然而他的败亡和整个无忧城的易主,对这个世界而言,也不过是边域上的一段小小的、无足轻重的插曲。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
“你现在就要走!”
“现在就走。”
“你还呆了不到半个时辰!”
“我知道。”
“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破碗!”
“是!”
“狗杂种!你不是人!”
“对。”
()
石雁绝望了。这个强盗是第二个吊起她兴趣的男人。一开始,她是为了报复而接近她。她要报复于公之斯,因此她要勾引一个在力量上能够和他匹敌的男人。但是真正接触以后,她开始迷上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强盗,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悲观的强盗。他的整个身体都磨练得十分粗糙,但在床上却异常的体贴。他绝情的言语一次又一次地挑起她的怒火,但那哀伤的眼神又一次又一次地让她重新充满期待。
“滚!拿去!”
……
“干嘛还不走!”
“这两天会有大乱。无论如何,你得到堡里去。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檗有阗的客人里面会有一个指名要你,你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好,天一亮就进去。”
“为什么?喂!你,别走!”
门关上。外面是男人橐橐的脚步声。石雁呆在那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不了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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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关 妖乱
元月十六。大风堡。
陶函商队十四日傍晚进城,连续两天的夜市让整个无忧城经历连续两天的狂欢。三更以后,是狂欢过后的酣醉。
这是于公之斯进城后的第三天。平静终于结束了。从四更开始,不断有人来报告一些城里城外的异象:城北下水道旁突然成群地出现拇指粗的黑蚂蚁;城西数十只鸡鸭被掏空了肚肠,手法很像六爪狼头猴的惯技;角落里老鼠开始暴走,有积年的更夫说是因为它们听见了人面猫的呜声;大风堡的屋檐上,在破晓之前突然飞来无数独脚乌鸦,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这些都是被人类目为害虫的小妖兽,有着令人讨厌的谋生技巧却缺乏保护自己的强大力量,因此很少敢走近人群聚居的地方,更不用说是成群结队地望这个人烟稠密的城池涌。
“天劫?妖乱?还是阴谋?”
“报:陶函车队已经围成圆阵。动作很小心,没有惊动什么人。”于公之斯曾要求过让商队进城,被拒绝了。“城主,或许应该让平民们有些准备。”“无忧城的事情就不劳台侯操心了,我不能纵使一件无须有的事情搞得满城人心惶惶。”当时檗有阗如此答复,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少年的话。不过现在也已经有些动摇了。于公之斯应该没有动机谋害自己。“到底是什么阴谋……连于公也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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