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坐立不安地站在武装侦探社门口——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他就觉得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像是被人扎了一千根针。
出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以及私人感情,他应该现在转头就走;可出于自己现在的立场和身份,他不得不率领着一众精英武装队站在这种地方。
他扶了扶眼镜,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叩响了侦探社的大门。
“笃、笃、笃。”
三声规律到间隔都一丝不差的敲门声后,那扇破破烂烂的大门被人从里侧旋开。
“哟,好久不见啊,安吾。”
在门内探出头的人是一个青年,那是坂口安吾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他曾经的旧友。坂口安吾对他垂下头,用几不可察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不用道歉也可以哦,安吾。本来我就猜到了大概会有这样的发展,会暗示你申请对织田作的保护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出乎坂口安吾意料之外地,太宰治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因为预料到他之后要宣布的事而恼怒。
这很不平常——如果是现在的太宰治不应该会对这件事表现出这样平淡的态度。若是以前他与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仍是密友的时候,坂口安吾一定会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疑问,可在现今坂口安吾已经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格了。
……是的。自从他在四年前身为异能特务科卧底的身份在黑手党暴露、自从他的叛逃险些将织田作先生卷入死亡的漩涡后,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朋友。即使万幸织田先生因为意外觉醒为Omega而从中脱逃,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无法回到曾经了。
“进来吧,安吾。”
太宰治礼貌地让开了身位,许准了坂口安吾和武装人员的进入。
坂口安吾走进武装侦探社,明明时间已经到了平常会社早该解散下班的傍晚时分,隶属于侦探社麾下的全部异能者却都汇聚在办公区里等待着,只是平日里在文件堆中穿行的普通文员似乎获得了全体假期,一个也没出现在这个关键的日子里。
坂口安吾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的视线扫过侦探社室内还没有修缮过的各种破损处,猜测了一会儿上面的各种痕迹到底是死屋之鼠还是港口黑手党的袭击留下的——但凡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横滨人都能打听到武装侦探社在前几天连续被两家组织袭击的新闻。
只是身为官方部门的高层,坂口安吾所得知的消息要比街头小巷的消息贩子要多出很多——当然,他所得知的消息也有相当一部分要仰赖于太宰治的独家帮助。
织田作之助身为Omega异能者这一独一无二的身份被死屋之鼠组织盯上——他的生命安全遭遇了威胁。
正是因为这条消息,坂口安吾才不眠不休地连续工作几天尝试从政府那里获得更多帮助;也正是因为这条消息,他在此刻才难以抬起自己的头颅。
坂口安吾第二次深呼吸着,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两位友人的脸,而是将视线放在站在主位的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身上。
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干涩的嗓子在说话:“……政府联合Omega保护协会下达了对织田作先生的特殊保护令。”
如果只有这句话的话,对于受到威胁的织田作之助本人听起来是件好事。但是没有一个侦探社社员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等待坂口安吾将该说的话说完。
坂口安吾闭了闭眼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语速,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一点、更官方一点:“是限制人身的永久强制性保护。异能特务科考虑到织田作先生作为Omega异能者身份的危险性和唯一性,要求织田作先生必须无条件服从强制命令,卸除所有武装接受全方位的人身保护。”
“那么异能特务科要将我的社员保护在哪里?”福泽谕吉静静地问。
可这虽然是问话,他们却都已经明白那个唯一的答案了。
“——是‘塔’。”
坂口安吾的回答让社员中传出夹杂着愤怒的小小的骚乱。福泽谕吉没有阻止。
这也是当然的。坂口安吾对自己苦笑道。
塔,一百年前的旧时代里Omega受到极端压迫的代名词。所有的Omega一被分化就会被送到那个专门用来保护Omega的高塔中等待着上层Alpha权力者对“资源”的分配和享用……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更直观地叫它“囚禁”。在塔被建立起来的这一千年间,曾经有无数个想要反抗这种制度的O,也曾经有能力极强的O尝试逃跑——但就结果来说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那是Alpha也难以逾越的沟壑,也是Omega专属的黄金囚笼。
即使在曾经的功能已经基本被废弃的现代,它因为其专门为AO建立起的各类设备,依然被政府利用改造成了一个专门用于关押Omega终身犯的监狱和研究所。
这自然也遭受过民众的反对,只是政府并没有理会市井间的舆论。因为塔曾经代表的血腥历史和旧闻,有关于这座特殊监狱的私下揣测也从未停止,比如那些Omega囚犯可能会遭受的某些人人都懂的特殊对待。
政府从未回应过这些传闻,但是唯有一个事实是确信无疑的。
进去那里的Omega——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出来。
身为政府内部人员,坂口安吾也曾经与那个封闭监狱的业务有过短期的对接,于是他也知晓了其中一个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更为糟糕的规定……为了完全控制住部分能力突出,较为危险的Omega,前往那里的O都会被下达一个几近于羞辱的强制要求。
“……进入塔的Omega,必须接受永久标记。由于织田作先生不算罪犯,要求被降低到了短期标记。”坂口安吾说。
坂口安吾没有去说连这个短期标记都是他煞费苦心多番争取才好不容易拿到的结果,因为即使是这个妥协后的结果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耻辱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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