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外祖父与我讲了许多。
他总是自嘲,说自己亏欠外祖母许多,直到最后,还是没有护好她。还说与其是他护她,还不如说是她护他。
我听着,也禁不住涩涩地笑。
总觉得她们的感情,不同于那些风花雪月的轻浮,更多的是一种默契和理解。
外祖父,他也不知后来自己是怎样当上太傅的,反正自那日起,他便收起心,托家中谋取了官职,参与朝政,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多年努力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有幸被老先帝看重,一步步升至太傅之位。
我外祖母始终不离不弃,还用她的智慧和勇气也多次帮助外祖父渡过难关。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也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和变化,许下一生不娶妾室的诺言。
如今看来,是多么反常而幸福,是彼此成就,彼此相依。
直到终老,依旧是相护于心。
他们阴差阳错,却没有配不配的问题,有的只是携手共度此生的决心,又一生清贵,无论是战乱频仍,还是世态炎凉,都相依为命,共同面对。简朴而深沉。
外祖父说起那日与外祖母定情时,神情甚至像个大男孩,他说:“臣还记得,定情那日,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在一片繁花之下,就地取材,递给她一个简单草戒。她接过来,眸中依旧是愤愤的,可我那时心里已默默地念了,念着‘虽我貌不惊人,但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爱护你,直到白发苍苍。’”
外祖父的声音渐渐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外祖母深深的怀念和爱恋。
太傅,与您共度的岁月,本宫相信是温老夫人一生中最珍贵的时光。”我轻声说道,试图用温柔的话语安慰他的心。
“娘娘不必安慰老臣,如今夫人已经离开,老臣定会带着她那份执念,好好地活下去,只是娘娘,也莫要哀伤才是,”过了好一会儿,外祖父又转过身来,对我道:“孩子,花有开有谢,月有圆有缺,人生有限,世间本也没有不变的月圆花好,我和你外祖母,能同行几十年,已是知足,红尘过客,生死也不过暂别,总会再见的……”
我那时还不懂,外祖父此话的含义,只点着头。
……
外祖母的出殡当日,亦是简单而清净的。尚家遵照遗命未有大办,除了族人与亲旧故吏及贤明友臣来悼念,未有其他。
出殡时不用长幡、吹鼓和挽歌,素常的衣服装裹,四时衣服各一套,自然而清廉。
外祖母一生是不太信佛的,所以只循俗情请了寥寥几个和尚念经,只用随身衣物及首饰做了布施,奉养清俭,未有丝毫铺张。
可即便这样,也是不失贵气与尊严的,前来吊唁的人以及在尚家呆了多年的仆从,一众哽咽,难言的难过。
我也难过,不仅是思念外祖母,更重要的,是又失了亲人。
我在这世间的维系,好像越来越浅薄了。
……
那日结束了送葬,我便同玲珑、陆乘渊一起挥别外祖父,起程回宫。
我远远地看见外祖父站在门口,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仿佛是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依旧挺拔着。
矮又高大。
我手中执着一册簪花小楷,那是外祖父在我临行前塞在我手中的,是娘亲出嫁前写的。外祖父说,娘亲走了多年,所剩之物也不多,余的许多,都被外祖母一并带走了,唯有这簪花小楷,留着给我做个念想。
我翻开,字迹工整而娟秀,果真比我写得好看许多,清秀灵动,宛如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心中那难过,又添了些暖,我谢过外祖父,便将它紧紧搂在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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