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飞足向东。他并非一味狂奔,一路上调节内息真气,几千里奔波下来,非但没有伤到元气,相反,他每每在真气耗尽之际,体悟出“绝处逢生”的境界。
他的速度仍然稍微逊于那血影,但差距也不大。由于他每天休息的时间要比都雄虺来得短,所以两人的距离其实是在慢慢接近。
有莘不破知道,只要再过三天,他就能抓住血影的尾稍。然而他遇到麻烦了。
踏出荒漠,渡过黄河,景物渐渐不再荒凉,山川渐渐与中原相近,慢慢地有了些人烟和部族。这一天,有莘不破见到了尸体——遍地的尸体。不是剑客,不是战士,而是平民。数百个男女老幼,狼藉躺满了一地。这些百姓的衣裳虽然敝旧,但仍然可以看出是衣冠之族。以中原为圆心来看,这里仍然僻处西北,华夏的血裔能延伸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此时遭到覆灭,虽然数百人相对于中原的人口来说不过如黄河里的一钵水,但对于炎黄文化的西扩而言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在平时,有莘不破一定会停下来看个究竟。然而现在他却只是停了一停,终于一咬牙,疾冲向前,每一脚都落足在尸体间的缝隙中,不敢踩到亵渎了他们。
“于公孺婴他们跟来应该会处理吧。”有莘不破想。然而不久他就遇到了第二批尸体。
这里是一个村庄,规模不大,此刻已经成为灰烬。死去的人里面以老弱居多,其次是一些壮年,孩童较少,有些尸体手中还握着木棍,可以看出些抵抗的痕迹。有莘不破闭一闭眼,祷告一声,继续东行,但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方面因为天性,一方面因为年龄。然而祖父的以身作则,老师的淳淳教诲,还有近年来江离的潜移默化,其实远比他自己承认的还要来得深刻。所以他在大镜湖时才会那么义愤,在此刻才会良心不安。
这两次停留让有莘不破又和血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然而有莘不破还是能追踪得上。背后那轮红日渐渐下沉,在往日这个时候血影也差不多该停下来歇一歇了,然而这次竟然没有半分停顿的意思。
有莘不破只觉得体内的真气渐渐溷浊,然而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西山上落日只剩下半轮,东方的平原上隐隐传来杀伐之声。有莘不破有些担心,但他最怕看到的事情终于摆在了他面前!
“蛮族,果然是蛮族!”
数百蛮族身披兽皮,脚跨劣马,正冲击着千余华夏衣冠。
“哦哦……”一个蛮族用咬音不准的阳城话高喊着:“批发左衽,不杀!”
然而没有人响应他的话,他们宁肯用头去撞石杵,用脖子去迎接钝刀。一个婴儿的头颅飞向有莘不破,落在他脚下。有莘不破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冲进了人群,鬼王刀拔出开始饮血。
蛮族和华族交错混在一起,有莘不破也没法子用“大旋风斩”之类的绝招。只是发挥女房将军所教的战斗技巧,把一个个蛮族斩杀于马上。
“呼——”华族人群的中心似乎有人发出什么号令,华族能战斗的男人开始向那里靠拢,有意和蛮族拉开距离,蛮族又都被有莘不破吸引了注意力,两边人马渐渐分离。有莘不破心中道:“这群人中有高人在,看出了局势的变化!这个命令大合我心。”发动氤氲紫气,一个小旋风斩,把三百多个蛮族卷了进去,刀罡撕裂了他们的血肉,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蛮族主力垮掉以后,剩下的人零星逃散。华族人群中有人呼喊道:“别放过一个!”有华族的几十个战士四面八方冲了出去堵截。有莘不破脚下不停,鬼王刀就如同一把飞来神兵一样四处穿梭,把余下的蛮族杀得一个不剩。
赢得了战斗,救下上千条性命,但有莘不破心里却一点高兴的劲都没有。这一战费了将近半个时辰,血影早已连尾稍也看不到了。就算现在追上去,只怕要十五天才能弥补回这段差距,要到十八天以后才能蹑到血影的末梢,十八天?如果保持这段时间来的速度,早到夏都了!
夏都!想到这个地方他不禁微微发抖。他这半年来虽然远处西垂,却不是不知道中原的局势。以自己的身份,不要说到夏都,只怕才进入甸服(大夏王朝直接控制的区域称为甸服)便立刻身陷险境!
“大哥哥,大哥哥!”
一个童声把有莘不破唤醒,两个孩子正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其中一个男孩子正捧着一个陶壶,壶中晃荡着水声。“喝水!”两个孩子衣裳褴褛,眼神中却充满了兴奋与崇拜:“大哥哥,喝水。”
“谢谢。”有莘不破仰头灌下。一个孩子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嗯,我叫有莘不破。”
“哦!”那男孩一路欢呼,跳着向族人跑去:“有莘不破!有莘不破!救了我们的英雄叫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一怔,英雄?这样一个词从一个天真的孩子口中呼唤出来,竟然比老师的教诲更能触动他的心。
“大哥哥。”另外一个看来比较害羞的孩子还站在他身边:“你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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