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慎,字东羿,号曜希。
余东羿好些年没听过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余慎了。
他昏着的时候灌了一耳朵,本来要醒的,不小心鬼压床又给魇过去了。
可惜公公鬼不太给他面子,压床算了,还动手动脚。
余东羿假寐不成,一个鲤鱼打挺带起了一连串叮铃桄榔的金属撞击声。
他弹腰坐起来。等待他的却是一副青面獠牙、令人毛森骨立的鬼相。
再定睛一看,余东羿嗤笑一声:“传言道京中男子近来爱仿魏晋风姿。这深更半夜,不点灯、不照月的,潘公公居然能唇红似血、面白如霜,倒是涂得个好口脂?”
“死到临头了,却还嘴硬?”
冥冥中,一道幽微的、如蛇吐信子的中高男音像利刃穿刺般透射过一整片寂寥的阴暗畛域,直生生戳进人耳腔里。
余东羿面朝阴暗处,戏谑地回道:“怎么?您是想瞧我摆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再懊恨交加地向您磕头求饶?不会吧?潘公公,您与我好歹也是共历过一番鱼|水之欢的人,又怎会不知我这人倔性?断没有向仇人乞求苟活的道理。”
余东羿再甩甩手,带出铁链的脆响声,轻佻地道:“况且你既要杀我,又何必用钢筋铁锁将我禁锢在方寸之间?既要拴我,又为何还要在捆锁链时刻意避过我一条半残的胳膊?”
“嘶,再这么一说,我好似觉着自个儿臂上的伤也不大痛了。是请大夫来包扎完、上过药了?无咎叔叔好生心软。”
对方吊诡地嗤笑一声道:“呵,巧言令色。”
嘲讽无用,余东羿在刹那间冷脸,疾声厉色道:“你既救了我,我也没甚讨饶的话好说。要做就做!做完立马放我走人!”
“想得美!”
似乎是终于被他的违逆所触怒,潘无咎俯身弯腰,掐起余东羿的喉咙,微微勾起嘴角用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凉嗓音道:“你以为在咱家这儿,你的一条命是能用一次床|榻之事说换就换的?”
“潘公这话说得,倒显得我余东羿这条贱命多稀罕似的?”
余东羿轻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我有刻骨相思、待我珍若拱璧呢。”
然而下一刻,被掐中的要害猛烈剧痛,余东羿登时服软讪笑道:“咳。我的意思是一次怎么能够?不行不行。要用两次、三次来换才可以的嘛。”
可潘无咎手仍不放松。
余东羿嘴上敷衍着,心脏却紧张到一阵悸动。
一股子寒颤顺着脊背爬到他的脖颈,再贴着掐他颈项上的那只手,融化四散开来。
潘无咎的眼眸像是夜幕下、荒野中的头狼,正瞪着绿油油的招子,对他虎视眈眈。
再一看此番前后的情状。
正是夜阑更深时,余东羿早从醒来开始就一边按兵不动地与潘无咎周旋一边趁机用眼角余光顾盼周围。
此处似是一间幽闭的厢房,窗畔树影婆娑。
隔着窗,极近的暗室里似能听见风吹草动。
那窗,是金钢铁棒焊成的窗。
厢房里除了这架床,再无他物。
就连床架,也是极沉的铁斛石皮木打造。
无处可逃!没有半点生机。
余东羿先前猛烈坐起时,曾硬拽过他腿脚上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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