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闻顾淮晏的嘱托,禹辰可谓是又惊又慌,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但看着侯爷面容这般平淡,倒是一下子被震住了——
景桃本就体弱气虚,加之病况初愈,眼下让她独骑马匹,又欲连续赶两夜路,不眠不修,经过这番折腾,她非得又生出病来不可。
禹辰颇为不解,侯爷跟景姑娘昨日不是还相处得还算融洽吗,赶路之时,两人共乘一匹马,歇息之时,侯爷手上的伤是她躬自亲手包扎。
侯爷待景姑娘不薄,景姑娘也对侯爷一向恭谨敬畏,近些时日两人确乎走得近了些,他身为随扈看在眼底,心底是五味杂陈,又是喜又是忧。
景姑娘原是罪臣衍相之女,身世颇为坎坷,但身份尊贵,且人生得淑丽俏美,手持精湛验尸之术,虽与武安侯的身份地位到底还是有些差距,但门第之事这并不算什么。
何况侯爷今岁二十又五,已是到了娶妻的年纪,圣上和其他宰执也催过不少次,侯爷亦是见过诸多深闺贵女的画像,但极难有让他记挂在心之人。
但打从侯爷见到了景姑娘,禹辰明显感知到侯爷待景姑娘是上心的。
这种上心并不甚明显,甚至是含蓄至极,恍若一卷远山淡影,朦朦胧胧似裹着一层稠纱,心上的佳人遗世而独立,藏在那远山深处,外人不易看出端倪,只能瞅出远山的淡色轮廓,但跟了侯爷十多年的禹辰却怎么会不看出?
侯爷的心是那罩着雾的远山,景姑娘便是藏在远山幽渺处的佳人,侯爷的眼神、笑意和举止,都和畴昔不太一样,可具体是哪些细微处不太一样,禹辰又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桥墩藏尸那一桩案时,顾淮晏两次夜行,每次禹辰意欲跟上,都被侯爷淡声吩咐:“不必跟来。”
禹辰是个聪颖识相之辈,一听此话便晓得原委,心里有了定夺,侯爷定是寻景姑娘去了。禹辰跟了侯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侯爷去亲自寻过哪家的姑娘,且还寻了数次!此让禹辰煞是惊喜。
但忧的是,虽说侯爷对景姑娘好,但倘若他只是一时兴起,往后负了景姑娘呢?又或者,景姑娘被有心人利用,身世遭人知晓,而因此牵累于侯爷呢?
不过,眼下思及这些不着边际的事端,似乎还为时过早。
今晨,侯爷和景姑娘面色都不太对劲,禹辰虽是心里活动热络,但明面上自是不敢说些什么,昨日两人还好好的,今日就如变天了似的。启程以后,两人都一路无话,气氛微妙而沉寂。
禹辰暗自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今日两人为何会疏离至此。他的思绪也不敢在此事耽搁太久,昨夜突来一群刺客围杀侯爷,此况颇为严峻,禹辰心中罗列下几个名字,他必须趁早查清刺客的底细,那些人刺杀未遂,指不定还会卷土重来,他必须尽快让刘喻知晓此事。
刘喻押送罪犯郑奎和运载吴长生的尸体,那些刺客可能也会偷袭他们,若是那郑奎与刺客是贯通一气的,如此,刺客甚至是把他给救走!
时抵午时,禹辰吩咐一位劲衣使离开队伍,命那人乘了一匹快马朝东北方位而去,速速去信给刘喻。
这一日打马近百里,未出豫州城地界,要去往京城,还需四五日的功夫,幸而这几日未曾落过大雨,天气朝晖夕阴,到了淄夜,鬃马行得更稳,到了第二日夜色浓韫之时,队伍适才真正离开了豫州城,在豫州以北的滁州城内一间大客栈内歇脚。
景桃连续两日一夜未曾真正休憩,在马背上颠簸了较长时间,身心俱疲,揽住缰绳的两条手臂脱力了似的,筋肉酥麻不已,此也就罢了,但大腿内侧早已是一片滔天般的疼意。
她这一匹鬃马尚未置有马鞍,两日前翻身上马之时,行过几个时辰,她的身体便已疼得麻木,整具躯体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而队伍的速度一直未曾有丝毫减慢之势。她面上汗津津,就连衣衫也被汗渍蒸湿了,整个人又是眩晕又是眼前发黑。
有数次,顾淮晏与近侧劲衣使有吩咐要说之时,才会放缓马速,景桃似乎能察觉到他回首望向她。
但她也有自己的傲骨,说了不屈服就是不屈服,遂是把心一横,咬了咬牙,兀自忍受着马背上的折磨,愣是淡着一张面孔,装作若无其事,刻意不去看他。
好不容易捱到了滁州,好不容易捱到了客栈,她眼前阵阵发着黑,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唤着她,她没及时回过神,她原想自己下马,讵料,揽住缰绳的手似乎有千斤般沉重,筋麻骨沉,身体也如危楼一般颤颤晃晃,几欲跌坠下来。
不知不觉之间,景桃眼前起了湿润薄雾,此刻见一人一马朝她疾然驰来,似乎不出交睫的功夫,便到了她眼前,借着客栈楼檐的盏盏眀湛灯火,景桃看出了是顾淮晏。
他眉眸依旧散漫温和,桃花眸被月色点染得明明灭灭,狭着深瞳,一错不错地凝着她,语气温沉:“可以下马吗?”
景桃一见着他,不知为何,倏地有滔天的委屈自胸腔之内涌出,分明是自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分明自己是吩咐的要连续两夜骑马的,分明是自己同他置气,但此际硬撑下来的倔强和顽拗,在眼前这个容雅男人的一句温声问候之下,轰然坍塌。
景桃鼻腔酸胀无比,眼前的雾气更浓了,明明要回答“可以”,但不知她哪根神经搭错了,亦或是月色灯火太温柔,她道了一句:“不可以。”
此话一出,景桃似乎觉得自己嗓音已经哑了,喉腔浸泡着一团湿热水汽儿,不敢去看顾淮晏的容色,她窘然得颅首埋得低低的,分明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顾淮晏也顺遂她的意思,但就是,就是,为何她会生闷气呢?
少女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他,她心内又是纠结又是无措,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雪绒绒的小团子,瘦弱的肩膊发着颤儿。
顾淮晏看着她,视线落在了马背上,一霎地明白了什么,他抬眸凝视她一瞬,须臾翻身下马,清隽温逸的面容难地没有轻散笑色,微微敞开手臂,嗓音极轻:“别哭,我扶你下来。”
景桃都不知自己的眸子已经湿泞了,她闻声后没有推脱,双手松开了缰绳,意欲蹬着马鞍倾身下马,讵料大腿委实过于疼痛,致使重心不稳,身体眼看就要失了衡栽下去,顾淮晏适时上前,将她轻扶着,劲韧结实的双臂稍稍托住她。
近侧的劲衣使一见着此幕,皆是熟稔地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禹辰也识相地先去客栈吩咐掌柜安置上房等事宜。
这端,月华皎洁,少女的脑袋磕碰在他胸膛上,清辉照在了她皙白小脸上,湿漉漉的水雾氤氲在眸梢处,他垂落眼睑,见着她红着的一对雾眸,他眸子黯了一黯。
景桃忍痛走几步,却是疼得几欲晕厥,忽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她猛地睁眸,攥住了顾淮晏胸膛前的衣物,欲要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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