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决连目光都没有晃过一下。
面前的女子束着马尾,发间垂落丝绦,一身红衣分外醒目。
她看着十分亲切,仿佛他早已认识,但他的神识似乎被某种力量锁住,一时之间,他竟回忆不起她的名字。
女子丹唇轻启,是在对他说着什么,晏决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只能听见那道从刚才起,就一直萦绕耳畔的声音。
“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修士从你面前溜走?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帮凶从你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在我予你力量时,你曾承诺过我的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没忘。”晏决本不确定自己会回答什么,话语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直接脱口而出,“你助我复仇,我便助你现身于世。”
“既然你记得,为什么刚才迟迟不出手?你若听我的话,早可在他们与你对峙之初便夺去他们性命,将他们的神魂从躯壳中解脱出来。可如今留下来的这些家伙伤的伤残的残,神魂早已不是最佳状态,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晏决嚅动嘴唇,“我师尊告诉过我,剥夺他人的性命……是不对的。”
“你不欲伤人性命,别人却欲置你于死地!戚岚分明是被同宗弟子所杀,真凶却轻而易举将罪行嫁祸于你,根本是天极宗铁了心要你的命!反正宗门上下视你为怪胎,反正戚岚平素跟你就不对付,反正那些老东西一直嫌你耽误你师尊的前程。”
晏决木然摇头,喉中滞涩更浓,“不该是这样。”
“木已成舟,你又能如何?从你无意间知悉他们与曲无的交易起,他们便巴不得铲除你,就算戚岚没死,他们也总能找到别的借口。怪就怪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听到你不该听到的事情。活着的人,永远没有死了的人嘴巴牢靠!”
这些道理,晏决自然知晓,但这一切的代价实在太过太过沉重,“倘若我从未听到那些,倘若我的师尊从未收我为徒,倘若世上从未有我这个人……那她便能好好活着。”
他无法很好地感知到身体上的痛楚,可是被紧箍的神识却在剧烈灼烧,魔气从内部蚕食着这具属于少年人的躯壳,而这远非十七岁的他能够承受的。
“怎么,你还没完成与我的约定,便想要放弃不成?有我在,你可没那么容易死!”声音对他冷嘲热讽,“倘若你师尊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定会后悔自己曾收过你这样的人做徒弟。你想求得她的原谅?你这辈子,都没机会……”
话到此处,却被另一道没好气的声音打断,“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会不会原谅我的徒弟?”
虞瑶一手擒向少年身后,五指眼看就能扣住那道遮遮掩掩的影子。
影子狡猾地从她手下逃脱,冷不防被一条火色长绫缚住脖颈,在极盛灵力的牵制下当即现出原形。
看清对方之后,虞瑶不由地顿住了一拍呼吸。
没想到,她耐着性子等来的心魔,居然是这副模样。
传说修士一旦生出心魔,心魔便会依据修士的记忆做出伪装,可别人的心魔最多只是套上人的声音,少年的心魔却已经拥有了人的外貌。
最令她咋舌的是,心魔分明就顶着她的脸。
那张除了神态与她相差无几的面容上,正满是惊诧,甚至还呼吸困难般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少装了,你又不是人,面色发紫的是要演给谁看?”虞瑶无比嫌弃地抖了抖肩膀,哼了一声,“你方才说话说得那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心魔敛起神情,语声骤沉,“我对他说的话,你怎么可能听见?”
“你问姑奶奶?姑奶奶也想知道啊!”虞瑶皱眉甩了甩另一只手,“你下次拿着我的声音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你的语气?我就没听过自己的声音能矫揉造作成那个样子,真是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传闻心魔最擅长的便是攻心,一想到心魔有可能曾借着她的音容,对少年施行各种蛊惑……虞瑶就止不住地感到毛骨悚然。
她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气,转而定了定心,“我自己的徒弟不需要别人来教,既然我都在这了,你可以退了吧?”
心魔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仿佛认定虞瑶不会将它怎样,“我是他的心魔,依附于他心底的欲念而生,岂是你让我退,我就会退的!”
虞瑶神识一定,长绫便在心魔的脖颈上进一步收紧,转眼间就将前一刻还嚣张的心魔勒到轮廓模糊,“你要搞清楚,姑奶奶可不是在请求你。”
心魔受制于她,只好示弱求饶,“好好好,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虞瑶义正辞严,“第一,不许用我的脸骗人。第二,不许用我的声音说话!”
心魔露出极不情愿的神色,先是褪去如她一般的容貌,声音也渐渐变得粗哑,“这样你满意了?”
虞瑶这才明白,为什么心魔之前会顶着她的音容作妖,因为它整个就是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声音也是刺耳至极。
而此时心魔仍在试图劝说她,“我做到了你要我做到的事,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虞瑶对它摇了摇手指,“你得放过我的徒弟,我才能放过你。”
心魔低声抱怨,“你们这些当师父的还真麻烦。”
虞瑶缓缓松开长绫,见它果然朝着离开少年的方向徐徐飘走,才稍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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