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一口唾沫,喉咙发出“呃”的声音。
“我是体检中心的。您之前预约了今天的体检,看您到时间还没过来,我打电话问问您是晚点过来,还是需要我重新帮您预约时间?”
周明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不用了。”
“您是今天过不来了是吗?”
“我说不用,我不体检了。”
听他这么说,对面有点着急,赶紧解释:“可是您已经购买体检服务了,这个不能退费,您什么时候方便再来就行。”
“不用退。”周明赫很无力,连多解释两句的力气都没有,“可以挂了吗?”
牵扯到费用问题,对方不敢把他这话当真,迟疑几秒,换了个话术:“……这样啊,您今天没空,我帮您预约了下周同样的时间,到时候我再联系您。再见,祝您生活愉快!”
挂了电话,周明赫扔开手机。他没办法去体检,他连出门都做不到。那天追张逐追到十字路口,回来之后,他就不敢出去了。他宁可呆在自己静止的世界里,活在过去,虽然痛苦,却也安全,至少不会再失去。
至于体检,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已经痛到麻木,还是已经和那疼痛共存,反正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感受迟钝,只要不去想,头痛也没有多难忍。
生理的痛虽不再那么折磨他,心里的痛楚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不知道张逐去了哪儿,也联系不上,如果张逐一直不联系他,那么他就会彻彻底底失去对方。分明是他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把人给赶走的,此时却妄想他回来。
张逐走得那么干脆,想必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他回来的,有的只是一个永远向他索取的人。说不定他早就想走,早就想甩掉自己这个累赘,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脚边的酒瓶倒了一地,周明赫也醉得控制不住自己往下滑。他抓起手边还剩的半瓶酒,踉踉跄跄往卧室走去。已经停止了供暖,但气温并未上升,房子里冻得跟冰窖一样。如果他在客厅醉倒,一觉醒来,他肯定会生病。
缩在被窝里,周明赫偏头对着瓶口喝,仿佛要把自己醉死过去。他昏昏沉沉地想,他希望自己这一觉睡下就不要再醒来了。又觉得可笑,明明连死都不怕,却还在担心在客厅睡着会冻感冒。
手机又在客厅响起来,他已经快要沉睡,不想去接。奈何那声音响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响到第三遍时,那种执着的劲儿,让周明赫想到张逐。
他再起来接了,是房东。
房东不太高兴地告诉他该交房租了,已经逾期好几天。他信息不回,电话也不回,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周明赫按着太阳穴,尽量口齿清晰地商量:“我可以明天再给您转钱吗?这会儿不太方便。”
房东咄咄逼人的:“今天就已经是逾期第五天了。我们合同条款约定逾期超过五天就要交滞纳金,超过十天我就有权无条件收回房屋。转个钱有多费事?我给你打电话的时间够你转个十回八回了。要不是看在你之前一直都准时,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周明赫咽了咽唾沫。
“今天就转啊,都挺忙的,我也没空天天催你。”说完房东挂了电话。
话说到这份上,周明赫只好撑着个昏沉的头,打开银行账户,对了好几遍数字,将房租转过去。
转完看着账户里所剩无几的余额,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既没有失去生活来源的焦虑感,也不想等着点余额花完他会怎样。只是有点后悔之前交给体检中心那笔钱,单纯作为生活费的话,那几千元钱也够吃喝两个月的。
再躺回床上时,他又觉得很讽刺。他已经一无所有,人生已然变成了狗屎,多两个月和少两个月又有什么区别,除了多两个月让这狗屎人生变得更长一些,发酵得更臭一些,让他更没有留恋一些。
只有喝醉很好,睡着也很好,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逃避那种心中的阴霾和绝望。
醒来和睡去之间已经没有了界限,对时间的流逝也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蜷在沙发,还是缩在床上,还能看见光影明暗的交替,印证着日子不断飞逝。
有天他去卫生间,出来瞥见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皮肤苍白、双眼死寂,那么陌生。他也像看陌生人那样,打量两秒,心无波澜地转身走开。
他成了一株种在盆里的植物,再也无人浇水施肥。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点一点缓慢枯萎,直到死去。
然而在彻底干涸之前,夜里醒来,他身边躺着一个人。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只能看清面对那点模糊的轮廓。但无论是从这轮廓,还是对方呼吸的节奏,还有那熟悉的气息,周明赫都知道他就是张逐。
张逐回来了。或者又是同样的梦。周明赫的想法在这二者之间犹豫不定。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真的睡醒,还是只是从层层梦境的其中一层醒来,他的意识仍不清楚,脑子也很混沌。
最后他放弃了,放空大脑,不再去辨别真伪。只睁着眼睛,不让它闭上,也保持着原来侧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万一这不是真的,至少他不必弄醒这场梦。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黑夜退去,晨光渐亮,张逐的脸也在这日光中越来越真实具体,周明赫知道他不是做梦。
天光大亮时,张逐终于有了动静。眼皮下的眼珠快速移动着,他不耐烦地皱眉撇嘴,表情比他醒着更丰富。一会儿又伸展胳膊腿,翻了几次身,翻回原来的方向,没法继续睡,才终于睁开眼。
四目相对良久,张逐打了个呵欠,和平日一样,眨了眨眼,又摸肚皮:“我饿了。”他撑身起来,拿过周明赫的手机,“你吃什么,我点外卖。”
周明赫喉头滑动,嘶哑的声音像掺了把沙子:“跟你一样就好。”
张逐跳下床,皱着鼻子:“房间都是酒臭味儿,你平时只会说我,现在怎么不说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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