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将张逐咬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不敢张嘴,只能够将鼻息贴在对方后颈。被子底下的两人像尺寸相同的瓷勺一样无缝叠放,那么紧却还不够,还想要更多,方孝忠不自觉掰张逐那片薄薄的胯。
他不知收敛的动作弄醒了已经睡着的人,张逐扭过满是起床气的脸:“别贴这么紧。”又反手推开他,“你太烫了,离我远点。”
方孝忠正慌乱不知作何解释,张逐已经倒头又睡了过去。
为了不打扰张逐,他只得起床去冷静一会儿。
再回到床上时,感冒也更严重了些。高热头疼,一躺下鼻孔像灌进了水泥,堵得死死的。他只好坐起来,让身体舒服一些。这无聊难捱的时间,这无处安放的一双眼,也只是长长久久地盯着睡熟的张逐。
从小到大,日日相对,早已经看过千遍万遍的脸,却怎么也看不够。那被烧得迷离的、缱绻的目光像手、像唇,也像舌,在那眼梢眉角抚过一遍又一遍……看得久了,同样的目光又变得深刻锋利起来,恨不得划开皮肉,剔除骨头,剥出来他的心脏,镌刻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一生都带着自己。
若是他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们就不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他们原来不是兄弟,并没有那永恒不变的血缘关系。
这个发现令方孝忠恐慌。如果他们不是兄弟,对张逐那样淡薄迟钝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别的关系能够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这个发现也让方孝忠减轻了一些罪恶感,让他至少能够在这夜深人静、无人知晓,高烧不退、脑子混沌的时刻,走向那个他一直不敢靠近的悬崖;让他有勇气朝着悬崖下的深渊仔细地看一眼;让他能够补全那句他无法说完的话——我也希望走在张逐身边、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在一阵拍门和大叫中惊醒。
张逐去开门。雷亲婆一把揪着他问:“小忠在这儿吧?小忠……小忠……”
方孝忠跑出去一夜未归。他不回家一般都会在这儿过夜,要是往常,雷亲婆也懒得来找。只是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又有他离家出走的经历,忐忑一晚,她还是一早过来看看。
“他在,还在睡觉。”
张逐没少被这老太婆辱骂,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看在她是方孝忠奶奶的份儿上,还算客气,但也没有客气到会邀她进家门的地步。
雷亲婆可不管这些,已经边喊着边攘开张逐,自己进去了,很不见外地推开每扇门,朝屋里喊“小忠”。
方孝忠早醒了,却不想答应,听着雷亲婆一路喊到里边的卧室。
“小忠!方孝忠!你跟我装什么死!”说着伸手去扒拉被子。
方孝忠只好睁眼一把将被子抱住:“这是别人家,你干嘛?”
“我来叫你回家。你又不是没家,有家不回,赖在别人家里做什么?”
“我不回,你回去。”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跟你爸置气。那混账东西昨儿个喝醉了,跟你犯浑耍赖,我已经帮你揍了他。”雷亲婆坐在床边,像哄小孩那般哄道,“奶跟你保证,你爸不回再犯啦,要是再犯,奶就拿斧子劈了他喂狗。好啦,你不要生气,他毕竟是你爸。”
“他不是我爸。”
“咱一家人,你说这像什么话……”
“他不是!他不配!”方孝忠瞪圆眼睛,红着脸,“你走!”
“这么大脾气……”雷亲婆去拉他,摸到他发烫的手臂,又摸他额头,“你发烧了?感冒了?这么烫,我得带你去医院吊水……”
婆孙俩拉扯好几个回合,终于还是拗不过方孝忠的决绝,雷亲婆只得自己先走了。
昨晚就一夜未眠,身体也很难受,跟他奶奶闹完这通更是彻底耗尽了方孝忠的力气,他倒在床上,面如死灰。
以前他还能念着是一家人,念着奶奶对他的好,原谅许多受伤时刻。而在知道这一切真相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原谅,也不知道要以何种模样去面对那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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