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一夜之间披上银装,廊檐积雪在冬日中消融,晶莹水珠如帘滑落在地面上。
次日,谢府。
被灌醉的赵或原本是打算偷闲,免了日复一日的练武而睡到日上三竿,却被管事早早从睡梦中喊醒,只因今日是他安排上谢府拜访舅父谢文邺的日子。
他甚至还未酒醒,但又碍于这是自己所算计好的日子,知晓谢府每逢十五便去永安山的寺庙中祈福,挑了个长辈都不在的时候去,正好避免了请安。
谁知才踏入谢府,就被谢府的管事逮了个正着,恭恭敬敬把他请去了书房面见谢文邺。
赵或瞪了眼身侧的李冠,正当怪罪他办事不利时,余光瞥见角落处有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即便不看都知晓那是他的表弟谢长清,谢府最小的少爷。
李冠本来就不断回避着赵或,一看有替死鬼,立刻放慢脚步,给主子投了个视死如归的神色。
赵或冷哼了声后,无视谢长清的身影,跟着管事的步履前去书房。
躲在窗棂处偷窥之人目视着赵或渐行渐远的背影,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谢长清满是冷汗的后背贴着灰墙,屈膝慢慢滑落而下。
“谢少爷安。”李冠抱剑站在一侧,朝墙角的人打招呼。
谢长清脸色一白,肥胖的身子猛地朝地上坐了下去,就连那脸颊两侧的肉都跟着抖了下,这张胖墩墩的脸比起同龄的赵或,气势上不仅输一大截,就连胆子都小得可怜。
有时候李冠也想不清楚,堂堂高门士族的谢家,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能谋得高位的谢丞相,为何手里能出这么个懦弱怕事的儿子。
他见过沈家那位脱胎换骨,眼下对面前这位竟也抱有一丝改造的希望。
谢长清被吓得结巴道:“你、你、你放肆!”
李冠不过是想吓一吓对方,该有的礼节从来不会少,见他害怕索性站在原地不动,道:“殿下想见你。”
毕竟今日情报错误皆从此处起。
谢长清苦着一张脸说:“不是,李冠,你告诉惊临,我真的不知道我爹他今日不去恩泽寺的!”
李冠见他不顾形象撑着手在地面上节节后退,“小少爷别怕,殿下带你骑马罢了。”
“不!”谢长清痛苦地反抗,却还是于事无补地被人带走。
那厢赵或已经走到了书房前,看着被管事推开的书房门,他抬手整理了下衣袖,随后抬脚走进书房中,身后的门也被管事顺手关上。
他透过屏风看见一抹身影站在书案前,把手中的吞山啸搁置在面前的梅花盆景下后,收起平日那副放纵任性的态度,绕过屏风朝着谢文邺的方向走去。
谢文邺年过半百,但样貌却保养得极佳,出生名门世家年少得志,在前朝年间义无反顾辅佐赵渊民夺位,手刃前朝太子。他为了让登基后的赵渊民稳住地位,不惜将其胞妹谢望桦嫁入深宫笼络世族人心,如今身居高位行事低调,原则上应当是位极人臣帝王心腹。
但清流派的崛起,让众人逐渐明白自古君心难测是帝王。
谢家虽一心辅佐,却被视为功高盖主,皇帝隐藏多年的顾虑和猜忌,逐渐在谢文邺的沉默中爆发。赵渊民接二连三除掉谢家举荐为官的人,扶起出身寒微敢于和谢家对立之人,从此彻底打破世家派在朝中岿然不动的地位。
赵或行礼完后站在原地等着他把书案上的字写完,但在天道酬勤最后的“勤”字时却见谢文邺停笔,只见他从字画中抬起目光淡淡地看了眼赵或,随后慢慢将手中握着的毛笔朝他举来。
“来。”短短一个字,却有不容抗拒的命令在其中。
赵或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毛笔,待他离开了书案后才走到字画前,凝视着上方沉雄古拙苍劲有力的三个字。
谢文邺并未回头看他,而是缓缓走向隔门将其拉开,院子中的冷风自外头朝暖和的屋内灌进,吹得暖炉的红炭燃起星星火焰,就连那檐上的水滴珠线都跟着被晃动了下。
院子远处的墙下整齐摆放着两个箭靶,上方虽不见插着羽箭,但能清晰看见有箭口,可见平日没少被人使用。
谢文邺把隔门上挂着的弓箭取下,嶙峋的双手爱惜地擦拭着弓身。
而赵或则在端详完那字画后,握着毛笔蘸墨,笔尖自砚台中离开,毫不犹豫见他落笔在纸上,他的笔划间清晰有力,笔触力透纸背,气势雄强入木三分,一个连笔的“勤”字在宣纸上姿态横生,其笔势丝毫不逊色其余三字。
待利落提笔之时,站在不远处的谢文邺才偏头扫了眼,眼底快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他琢磨着手中的玩物道:“听说你酒场失利,在那沈幸仁面前连连败退。”
“落了水后,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这魏都倒在他酒杯下的可不止我一人。”赵或将笔搁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案前,徐徐走向那隔门处取下另一张弓箭,顺手试了试那弦的回弹,随后拿起手边的羽箭搭在弦上。
他深邃的双眼目视前方的箭靶,勾着羽箭轻松熟练地拉开弦,桀桀声响彰显着惊人的臂力,随着目光齐视羽箭的瞬间,见他毫不迟疑松手,羽箭破空射出,气势如虹仿佛腰斩天地间,带着滴落的水珠穿过冰天雪地直直刺穿靶心。
一向不苟言笑的谢文邺见此场面都感到喜出望外,竟带着笑意道:“看来随着陛下这一年之余的沙场征战,武功精进的成效显著。”
赵或道:“不敢懈怠,这才让沈凭在酒量上对我有机可乘。”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