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八,横水县界碑处。
界碑内外,是两方世界,入内是民风淳朴的小镇,踏出是一望无尽的黄沙。横水县三面环水,想要离开横水县只能从界碑这一处离开。先前大量百姓收拾细软想要逃离,均被朱不辞等修士悉数拦下。
自朱不辞那一番话后,朱家修士们立即赶到界碑。
乌云翻卷,一股腥热的风拂过枯木与荒草。地上横陈尸体,入目尽是分离的头颅与身体,鲜血被雨水冲刷过,稀稀浅淡的红缓缓流淌。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在界碑处的尽是些逃不动的老弱病残,皆被吓得瘫软在地。
朱延一脚踏过一位朱家修士倒下的身躯,不远处一名散发煞气的男人正与两人缠斗着。
朱延身旁一名修士惊呼道:“果然是张顺!”
朱延放眼望去,这周遭根本没有男童,为何张顺还能杀人?他低头打量死去的修士形状,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他人,“断首?怎么会是断首?”
“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连瀛在一旁好笑问道。
朱延闻言一顿,又听一声惊呼,抬头恰看见张顺一手成爪,生生将一名朱家修士的头拧断,那名朱家修士的头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狰狞的面容正正对着朱延,朱延瞧见他的嘴型动了动。
“救我。”那名修士无声地求救着。
张顺的上衣在打斗中爆裂,露出一身强壮的腱子肉,突起的血脉在铜色的肌肤下如蠕虫扭动。
剑光闪动,血色翻涌间,打斗传来好听的珠玉敲击声与闷哼声响,张顺一爪抓破了与他缠斗的黑衣人的脸颊,而此时,地上流淌的血液全都向张顺所在位置迅速流动。
连瀛脸色稍沉,心念一动,“孤芳”出鞘,横亘在黑衣人脖颈间,挡下了张顺的手。
“万水,回来。”连瀛道。
在“孤芳”掩护下,黑衣人旋即抽身而退,回到了连瀛身边,他气息不稳道:“殿君,他不好对付。”
已杀完最后一人的寄生灵,自然是不好对付的。
朱延自知所有的朱家修士加起来也压制不了这寄生灵分毫,若是寄生灵吸收完大量血气与魂气,那势必成为危害一方、难以绂除的怨煞。
可在场的人里,明明有人能够对付这寄生灵!
朱延对祁凤渊喝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除了他?”
祁凤渊一愣,下一刻反手甩出八张符籇,符籇落在血液流经路线中,一落地,生出了丛丛红色火焰,成为了挡住血液流动的屏障。
张顺发丝凌乱,一双目不见瞳孔,全是眼白。他欲迈步往祁凤渊这边过来,“孤芳”于空中舞动,“噗、噗”几下刺入张顺肩上、腰下,“孤芳”是死物,张顺完全不为所动,但也因此,张顺被扰得行动速度不得已慢了下来。
祁凤渊与连瀛对视,连瀛目光从好奇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啧”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祁凤渊不解道:“你打得过他,你为何不动?”
来到界碑,祁凤渊便看见了万水的身影,思及万水是连瀛的人,万水阻挡张顺必定是听了连瀛的命令,因此祁凤渊迟迟不出手,是希冀连瀛动手,可“孤芳”这么不痛不痒的几下,祁凤渊瞧出来连瀛根本不想出手。
连瀛也疑道:“我不动自是不想动,我为何要帮你们。反倒是你,身为仙门中人,你为何迟迟不出手?”
“我不动手自然是因为我做不到。”祁凤渊叹道,“不过有你在,应该做得到了。”
“什么……”
连瀛话未说完,祁凤渊身形一动,扯着万水的胳膊一甩扔给了朱延,轻飘飘扔下一句:“拦住他。”
祁凤渊脚步轻移,一手肘用力顶上连瀛后背心,趁连瀛身子向前倾之际,又拉住连瀛左手向后一折。连瀛反应惊人,手指一动,弹出一片轻薄利刃夹在手指间。
但更快的还是祁凤渊。
“哼……”连瀛咬住下唇抵住一声痛呼,在利刃弹出之时,祁凤渊当即立断握住连瀛的手腕往下一拉,竟是拉得那手腕脱臼。
“连瀛,三年前那一剑,不是我欠你,反而是你欠我的。”祁凤渊手执一片青竹叶,划破了连瀛的手掌心,划得很深,几乎整片青竹叶都染上了红,祁凤渊放开连瀛,冷淡道,“这才叫做两清。”
染血的青竹叶抵在唇间,发出几声凄厉的声调,转而变得哀婉,似泣似诉,如怨如慕,周遭传来枯木荒草“沙沙”的附和声,回荡着不知何人的哭声,凄楚又迫切。
万水挣脱朱延来到连瀛身边。
连瀛握着手腕站着,低头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眸,眼见本已死去的那些人纷纷从地上爬起,四肢僵硬着捡起与自身躯壳分离的头,他们不约而同地拦在了张顺周围,用手抓、用嘴咬,惨死的怨与怒在这时得以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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