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是好心,引商刚想说一声“无妨”,一抬眸,却瞥见了书生藏在袖中的左手。她一直蹲在草丛中,从这么低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他左手的小手指是没有手指的。
在这深山老林中出没,左手又没了小手指,这不是伥鬼吗?
想了想,她故意笑了笑说道,“我和兄长是来这里等人的,我们的三弟说要去寻一种药草,现在还未回来。”
那书生果然也故作惊讶的说道,“我刚刚在山上时听到一声惨叫,不会就是你们的三弟吧!”
“真的吗?”引商连忙站起身,装出急切的样子问道,“你可知那声响是从何处传来的?”
书生见她焦急,好心的提出要带他们过去。
引商拉着谢十一一起道了谢,然后便跟着他向林子深处走去。路上,谢十一不住的用眼神问她是怎么回事,引商偷偷的用手指头在他的胳膊上写了个鬼字。
所谓伥鬼,生前被老虎所食,死后却偏偏还要为老虎做帮凶,引诱亲人和路人去给老虎吃掉。这种鬼专门出没在深山野林,男子的左手缺一根小手指,女子的右手缺一根小手指,一到入夜时,他们的眼睛都会冒光。而沦落为老虎帮凶的伥鬼往往六亲不认,自己被老虎所食,还要用尽办法引诱亲人到老虎的地方,让老虎吃掉。
那被老虎吃掉的一家五口,想来也是被自己的家人所害。
如今这书生想要引诱他们两个去被老虎吃掉,引商就偏偏编出一个谎来,让他带他们到山林深处,只要跟着他,何愁找不到老虎?
果然,走了没多时,两人就听到了一声野兽的低吼声。那书生越走越急,到最后就没了踪影,紧接着就从林子深处跃出了一个庞然大物来。
引商瞥了谢十一一眼,然后飞快的抱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上,手里握着那锋利的小斧子,准备找个时机偷袭。
许是觉得她蹲在树上的动作太丢人,谢十一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手搭在剑柄上,只等拔刀出鞘。
可就在这时,他的背后渐渐浮现出一个虚影来,又慢慢聚成个女人的身形攀在他肩上。
三年过去,这女子的亡魂竟然一直未曾离去!
引商有些惊讶,可看谢十一的神色,又不像是已经察觉那女鬼在身边,反倒是那只正要扑过来伤人的老虎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似乎对这种鬼魂有所忌惮。
两相僵持下,谢十一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不由微微扭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趁着这时,引商从树上一跃而下,手中的斧头准确的冲着老虎的脑袋砍去。那猛虎飞快的回身张口,露出满嘴的獠牙,欲向她咬去,而本像是心不在焉的谢十一却也在这时挥刀而至,两人的夹击下,那猛虎的双目被刀刃所伤,嚎叫着甩脱了两人便向着山下跑去。
引商正欲去追,谢十一的眉头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皱着眉拉住了她。很快,那本已消失于眼际的猛虎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半空中被抛过来的,落在地上时惊起一阵灰尘。两人低头看了看,发现这老虎竟只剩下一个身子。
而在不远处,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拎着颗血淋淋的老虎脑袋,正慢慢向这边走来。他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捂着嘴咳嗽着,像是被这四扬的烟尘呛到了嗓子。
这咳嗽声实在是与那徒手揪下猛虎脑袋的凶狠举止毫不相配。
引商一瞥见那个身影,还没看清对方的脸时,心已是一沉,及至对方走到面前时,她已经不知说什么才是了。
亏她之前还以为自己漠然的一走了之会让他消沉一阵子,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她小看了他这古怪的性子。
“不知扒了这没了脑袋的虎皮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华鸢一来,就把手中的老虎脑袋掷在了地上,专心想着要不要去扒剩下的老虎皮。
他神色间不见疲惫和倦意,甚至没了往日的慵懒,只剩下飞扬的神采。那副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是光鲜照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越是这样,越是反常,足以言明他心中那说不出的滋味。
谢十一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睇了两人一眼,就收刀入鞘,将他们二人撇在身后独自走远了。
引商受不了这沉默,很快开口,“我以为……”
“我还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你不成?”他拂了拂身上的灰,甩甩手,然后站起身看向她,“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若恨我轻薄,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想如何就如何。可若是因这一件事,你就让我离开,不行,真的不行。所以,既然我不能离开,我当然要尽快来见你。越早越好,越近越好。”
引商深深吸了一口气。
相识这么久,她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应付不来他。这个人绝不能用“无耻”二字来形容,可这世上最无耻的恶人怕是都无法从他这里讨到便宜。
天底下真有能整治得了他的人吗?
引商自认脑子还不算笨,可是眼下心神不宁,竟连一个主意都想不出来,唯有扭头就走,再不看他。
华鸢也没拦她,只不过在她迈开脚步后,他也跟了上来,然后突然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拽,引商只觉得眼前景色一晃,再定睛看去的时候,自己竟已和他站在了另一座高山的山剑上。
这里是离长安最近的山,站在山巅遥遥望去,还能望见那座富丽堂皇的都城。
夜色已深,各路精怪和孤魂野鬼都徘徊于城中,长安城的上空是五彩的闪光和团团黑雾,彼此追逐又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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