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迷惑样子,又惹来了一阵笑声。也许是被&ldo;水性扬花&rdo;&ldo;从一而终&rdo;这些语汇刺痛了,独眼&ldo;砰&rdo;地一声猛跺床板,拉长脸骂道:
&ldo;你们要不要脸?拿一个小孩穷开心。&rdo;
太阳下山后,帅哥泼了两盆水在外间的水泥地,一阵闷热蒸腾上去,整个号房凉爽了许多。吃过晚饭,大家在里间外间走动走动,算是散步。号房里就九爷穿长裤衬衫,其他人都打赤膊,区别仅仅在于有的人穿半截裤有的人穿裤衩。小如和交通的皮肤最为白皙,小如的身份是牢头,大家对他好比公公对媳妇‐‐只能看不能动。对交通就不同了,帮主关了禁闭,交通就成了公共财产,谁都可以摸一下捏一把。交通抱紧胸部东躲西藏,把嘻嘻哈哈的笑声挥洒得到处都是。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没人在意九号房的两个决策人物小如和九爷在谈论什么。俩人站在外间的铁门背后,小如提出一个建议:&ldo;我们要不要把书记的钱单收上来?&rdo;
九爷背靠铁门,站得笔直,过于宽大的衬衫袖管遮住了手背,使他有一种难以识透的神秘感。九爷的笑容长时间地停留在脸上,盯得小如心里发毛。
&ldo;为什么?&rdo;
&ldo;我们的钱不多了。&rdo;小如解释说。
&ldo;不是钱的问题。&rdo;九爷说,&ldo;这个建议表露了心迹,你胆怯了。&rdo;
&ldo;那么大数额的钱单揣在书记口袋里终归是个祸根,迟早要靠它另立中央的。书记的盟军是帮主,如今帮主关了禁闭,不正是下手的好时候吗?等书记跟刀疤几个捆在一起,我们就扳不动他了。&rdo;
&ldo;干吗要扳倒书记呢,他过几天就是铁定的牢头,因为他有胡管教做后台。&rdo;
小如不能马上领会九爷的话中之意,低头紧张地思索对策。九爷伸出右手苍白的五指,举到眼前弹了一下,感慨地说:&ldo;国庆节眼看就到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哪。等王苟回来当所长,指导员免职,书记当了牢头,你还有什么机会出去?&rdo;
&ldo;出去?他们没准备送我去青草盂监狱呀?&rdo;
三十二:真相(5)
&ldo;我是说以帮主的方式出去?&rdo;
小如的脸剧烈地变得苍白,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才避免了哆嗦。&ldo;不要激动。&rdo;九爷的右手搭在小如的两只手上,&ldo;我说过,帮主的意图就是你的意图,他因为泄露了证据要逃命,你因为掌握了证据要活命。这叫殊途同归。&rdo;
&ldo;不,我不越狱,我不坐禁闭。&rdo;小如终于控制住了激动,能够说出平常的话来。
&ldo;你的事好比一辆奔跑的自行车,不能停,一停就要倒。&rdo;九爷说,&ldo;在九号房,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住我,包括你的事。我亲眼目睹你将长柄剃头刀踢进平篦透气孔;把裤子踩进厕所坑洞;第一次掏粪时,你手上受的是刀伤;如果没有猜错,你一定在溢流井为自己留下出口。&rdo;
小如浑身颤抖了起来,左顾右盼一圈,好在收监在即,大家都陆续进里间了,没人听到九爷的话。小如紧紧拉住九爷的手说,&ldo;我害怕了,真的,我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没人知道我内心的冲突,没人知道我受了多少怯懦的折磨。&rdo;
九爷的手冰凉而细腻,它慢慢就滑出了小如的掌心。九爷将手掌盖在小如头上说:&ldo;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帮主写的那些东西,一笔一画都有我的心血。&rdo;
&ldo;但是,&rdo;小如抽泣起来,&ldo;我真的害怕坐禁闭,一想到里面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有腿不能站、有嘴不能说,我心里就什么都放弃了。&rdo;
&ldo;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世界很小、心很大的道理?&rdo;九爷摩挲小如发根初长的头皮,&ldo;不能为你父亲申冤雪耻,你一生都将生活在心灵的黑暗中对吗?到时候,你有腿不能站直做人、有嘴不能大声说话,岂不是一辈子都关在禁闭中?干吧老弟,你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相信我的判断。&rdo;
&ldo;还有一点我始终不理解,&rdo;小如慎重地说,&ldo;你这样尽心尽力尽意帮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rdo;
这时八号房响起了开铁门的声音,说明小鸟在收监了。九爷勾住小如肩膀朝里间走去,完成艰难对话的最后一句:
&ldo;明天,我会告诉你一切。&rdo;
34
九爷的大名叫柳天久,柳天久九岁那一年,家庭降临了一场突发的变故,在城东花炮厂当车间主任的父亲柳大志被炸瞎了双眼。这次由搬运工点火抽烟导致的爆炸事故造成八人死亡、十三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的严重后果,柳大志就是重伤之一。这是一个热浪滚滚的夏夜,据目击者称,爆炸的火焰把城东的天空都染红了;这是一个恐怖的黑色夜晚,警车的笛鸣和生离死别的恸哭持续到天亮,全城都在喧哗与不安中度过了这个不眠之夜。
再大的悲伤都有平息的时候,就像再大的爆发都有宁静的时候。当城东花炮厂恢复生产宁静再现的时候,柳家天崩地裂的悲伤也就渐渐平息了。平息了悲伤意味着重新面对现实,摆在柳家面前的现实是,柳大志&ldo;病退&rdo;后的收入少了,开销却大了;柳大志住在城里、柳天久同母亲张玉琴住在乡下,这种城乡分居的局面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张玉琴要进城工作、柳天久要进城读书都必须具备一个前提,那就是张玉琴农转非,因为那时候的户籍政策是子女随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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