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就这样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抹泪,或哀伤或贤良的说了一刻钟功夫,之后便像是情绪平静下来,也终于回过了神似的,“哎呀”一声,说了一句:“瞧我,分明是来赏老夫人的菊花的,我却在这儿说个没完,当真是太失礼了。”
“老夫人与几位姐姐可千万莫见怪,扫了大家赏花的雅兴,就是我的罪过了。”
当然没什么扫兴的,人的本性,似乎就天然对这些隐藏在光鲜背后的阴暗面感兴趣,尤其是如齐侯府这一家子,皇亲国戚、皇后娘娘的母家,前些日子刚伤了一个正经长房嫡孙,刚接回来的庶出孙子去给赵王府要命的丹城郡主当了郡马,都说着前头这个孙子应该是废了,实在可惜……结果话还没说完呢,一扭脸,新帝继位,人家又成了陛下的亲信心腹,前程越发是一派光亮了!
要单单是这样,倒也罢了,再是风光,也是人家齐侯府的,甚至大多数人,瞧见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家,忽的成了新贵,越发煊赫起来,反而是要瞧着不顺眼、不痛快的。
在这个时候,偏偏苏磬音送了上来,真人真事,又是说的这般清楚生动、如泣如诉,周遭这些此刻还聚在她周围的大家夫人们,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来听八卦的心思凑上来的,这会儿听她道谢,一个个都都连声说着不妨事,甚至还巴不得叫她再多说点。
但是之后不论旁人再如何有意无意的问起,苏磬音也都只是抿嘴笑笑,便再不肯多说一句。
诉苦这事儿,是有分寸的,第一二回,说的新鲜,听的也趣味,可若是说的太多,过于刻意不提,落在旁人耳里,就成了祥林嫂了。
国公夫人这儿,她已经来了三次了,事实上,苏磬音说罢之后,心下就也已经决定,这就是最后一遭,再往后,若是国公府里再给她帖子,她便要寻个旁的由头告罪不来。
她毕竟不是当真闲极无事,只能借着这种机会出来抱委屈的,存茂堂里的学生,刚刚送过来的苏林,还有之后要尽力抓住公主老师的这一机会,每一件都是要全力以赴,耗费不少时间精力。
在心下这么杂七杂八的想着,苏磬音面上也都一直撑着客气贤良的笑,混在众人当中,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回国公夫人摆出来的早菊,之后未过多久,外头便又还未留头的小厮进来传话,说是齐将军,已到门口来接齐夫人归家了。
听着这话,园中众人便都看向苏磬音,零零散散的调笑起来:“果真是患难夫妻,才离了这么一会儿,这就舍不得了,巴巴的来接了。”
苏磬音闻言之后,也有些欣喜似的站起了身,听到这话,面颊也是隐隐泛红,只是低着头分辨道:“夫君想是下值了,顺路来接我一道回去罢了,从这儿会庄子上,车行的慢些,要一个时辰呢!”
这话一出,几个隐隐有些酸气的,便立即又换了笑脸,只是又笑了几句,等苏磬音再告一回罪,便也都放她离了园子,半道儿家去。
眼下这郑国公府,原就是因着当初跟着太-祖爷一道起事的多年功劳,开朝之后才得的爵位,物以类聚,能在这个时候被国公府请过来的,大多也都是出身勋贵。
在这些人眼里,一时的功名官身,都是不靠谱的,指不定往下两代不成器,立马就要跌回清寒庶民里,哪里有旱涝保收。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爵位靠谱?
大多数情况下,人总是会对不如自个的人,生出些许同情与轻视的。
等着苏磬音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剩下的几个内眷夫人们,便也一眼一语,在背后议论起来:“齐侯府那继室就罢了,都知道是个糊涂的,可那老袁氏,从前瞧着那般要强的一个,竟也这般短视不成?”
“应当是真的,我上次见过一回那小齐将军,当真是消瘦的狠了,唉,算起来没有我家那小子大呢,瞧着就可怜。”
“也是,这才传了两代,正经的侯爵呢!要不是真的逼到份上了,你舍得?”
这话一出,众人便都不约而同的摇了头。
苏磬音信誓旦旦的不争侯府,不要爵位,一看就并非玩笑,这个话的分量,就堪称是一大杀器,便是原本有些疑心的,听了这话,心下也都不自觉的偏向就是齐侯府肤浅短时,将事情做得太绝,当真是伤了孩子的心。
“原本就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还没听说过?当初齐老侯爷刚去,她后脚就把几个庶出的全都赶出了京城,年纪大了,着急了呗。”
“这也是蠢的,自个爵位,不去挣回来,可等往后生下孩子来,瞧着侄儿们都顶着铁帽子,偏自个孩子是光秃秃的,看她自个心里着不着急!也多亏了男人争气!”
“巴巴的接回来一个,结果呢,自个招惹进赵王府入赘去了,啧啧,可见也不是什么聪明的……”
……
苏磬音刚才正说到兴头上呢,就戛然而止,实在太少了些,这些没听过瘾的在后头议论了一阵,仍旧觉得不痛快,大多也都与苏磬音预料的一般,将这事记在了心里,等着回去之后,在寻找亲戚友人,给讲一讲这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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