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殿下,叛军已降,逆臣大皇子也已然伏诛,押在宫外,请殿下发落。”
“大皇子与六皇子府,张大人已带人抄禁,余党仍在清查。”
帝王寝宫,乾德内殿内,一身玄底龙袍的太子端坐下首,低头静静听罢了齐茂行沉声禀报。
虽是喜讯,但殿下却也并没有欢心鼓舞的模样,只是神色温和点了头:“好,茂行你也不必在外头守着,累了两日,来坐下喝碗汤。”
宫中被贵妃与大皇子母子把持多年,宫中禁卫错综复杂,又未必都是一腔忠心,殿下虽为储君,但如今情势未明白,越是在这最后的时候,便越是要小心功亏一篑。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而不论本事还是忠心,齐茂行,都是太子殿下最放心的亲信护卫。
自打他被急召回京之后,就一直护卫殿下身旁,寸步未离,若说累了,自然也是十分辛苦的。
不过齐茂行面上却无丝毫疲色,不过闻言却并未推辞,只恭敬谢恩之后,便当真在殿下对面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见状笑了笑,漱口净手,便当前站了起来:“你慢慢吃,孤去瞧瞧父皇。”
齐茂行恭敬应是,但等着太子进了内殿,他便也一口饮尽了手中肉汤,站起身,门神一般,面无表情的守在了内殿外。
虽然自前日起,九城城门紧闭,京中便隐隐传出了山陵崩的风声,但实际上,那只是殿下为了逼出大皇子一党,而故意传出的流言。
承元陛下如今就正躺在内殿,身旁除了一个贴身的总管大太监在阴影处等着服侍,偌大的寝殿,便再无旁的宫人。
一派昏暗之中,年迈病重帝王双目浑浊,呼吸如被堵了的风箱一般,每一次都发着艰难至极的嘶响。
承元帝虽然还并未当真驾崩,但距离驾崩也就只差最后一口气了,而这最后一口气息,都摇晃的像是台上摇摇欲坠的残烛。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太子殿下的面色平静,走近榻前,便仍旧如往日一般,规规矩矩的跪地见了礼。
榻上的承元帝听到了方才齐茂行在殿外的禀报,此刻也在努力扬了头,声音颤抖:“贵、贵妃……召贵妃来见朕。”
荣贵妃便是大皇子的生母,也是父皇宠爱了几十年的女人。
当初父皇册立身为四子的他储君时,甚至起过同时立贵妃为后的念头,这般他百年之后,贵妃便为太后,同样可受新帝供养。
若非他那时费尽心力、千方百计劝阻了,说不得,他如今便该记在荣贵妃名下,要称其一句母后。
也正是因着这打算未能如愿,陛下反而对贵妃母子既怜且愧,除了太子之位,旁的不论什么,只要荣贵妃开口,便无有不应。
直到现在,听到大皇子伏诛,他心心念念担忧的,还是贵妃的安危。
太子平静上前,为承元帝身后添了一方长枕,扶着他略坐起些,便安慰道:“您放心,贵妃娘娘是长辈,儿臣为她留了体面,这会儿还好好的在万熙宫内,只是她同为罪人,不可再来面圣。”
承元帝面带怒色,一字一喘,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句不成句:“你……何时…便…备、今日……”
但是太子却听懂了,他上前一步在承元帝的身边坐下,姿态平静闲散,像是在说什么父子间的亲近闲话:“是儿臣五岁那年,父皇可还记得?那年冬至小宴,上膳的内监在御前失手跌了带着火炉的铜锅子,炭火飞起来,还在您手背烫出了几个火泡,那内监吓坏了,跪在热炭上连连磕头,好在父皇宽容,非但未曾怪罪,还立即叫人拉起来,又特意吩咐了近侍,只说从御前赶出去,这错就算罢了,下去也不许再为难。”
承元帝的眼中闪过迷茫,他登基数十年,不论朝堂宫中,又都是出了名的宽和仁厚,这等随口吩咐的小事没有十几也有几十,日理万机的帝王,如何会记着一个小小内监?
但是太子却记得清清楚楚,他摇了摇头,继续道:“只是您可知道,这小太监当夜都未曾活过,小宴之后,就被大哥迁怒,一脚踢进莲池,不许旁人去救,生生冻溺而亡。”
闻言,承元帝的面上并没有怀疑,显然,大皇子作出这样的事来,并不叫他意外,他只是隐隐闪过一丝不忍与惊诧,疑惑自己为何压根未曾听闻。
“父皇不知道,是因为贵妃事后敲打了在场见闻的宫人,宫中皆知贵妃跋扈,父皇又并不能真正护下,宫中便无一人敢对您开口。”
太子殿下垂下眼来,声音平和:“打那一日,儿臣就知道了,您虽为仁君慈父,可大哥,并非忠臣孝子,不得不防。”
君父亲口说了不许难为的内监,贵妃母子便敢这般毫不在意的溺杀,那么同样被父皇立为储君的他,他们又凭什么会真心诚服?
“儿臣身为太子,在宫中千万只眼睛盯着,若要自保,自然只能在宫外未雨绸缪。”
说到这儿,太子便抬头看向了榻上虚弱至极的君父,第一次露出几丝不满一般:“终究是父皇对大哥宠溺太过,您若在他第一次忤逆之时,便严加教导,也未必就会走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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