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母亲加入“天风剧社”,在此结识了成为她第二任丈夫的姚克。
姚克是苏州人,是20世纪30年代活跃于上海文坛的才子,回国后与鲁迅来往密切。鲁迅去世后,姚克就是10位抬棺者之一。因为他举止洋化,曾被人叫做“洋场恶少”,他知道后很委屈,黄宗江安慰他说:“你哪里是洋场恶少,姚Sir,你是大大的洋场良少!”姚克后来热衷于戏剧,1941年,他写的《清宫怨》问世,这部戏吸引了很多著名演员加盟,虽然母亲只在剧中演一个没有几句台词的宫女,但不知凭什么吸引了名气远远大于母亲的姚克。1944年8月,母亲生下了我的姐姐姚姚。
此时的母亲,已是众人眼里的“大明星”。她的事业一帆风顺时,感情生活却再一次遭遇危机——这一次问题出现在姚克身上。在母亲到天津、济南、青岛等地巡演时,姚克在上海爱上了一个富家女。母亲闻讯后立即决定同姚克离婚,不满两岁的姚姚姐就跟了母亲。
在姚克离她而去后,母亲曾与蓝马有过一段感情。蓝马是一个好演员,也是一个好人,但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人不合适,蓝马是典型的北京人,比较粗放,两人最终还是分了手'1'。
很多人认为,母亲的演技真正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还是20世纪40年代后期所拍的那些电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丽人行》、《万家灯火》、《乌鸦与麻雀》等,它们后来都成为中国电影的经典,母亲在这些影片中塑造了性格各异的形象,也使她在影坛上的地位更加确立起来。
我对母亲以前在电影界的地位并无多少概念,直到这些年,我看到无数观众仍在怀念她,赞颂她,我才渐渐意识到,母亲是一位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客观而言,母亲在进入这个圈子时没什么特殊的优势,但母亲比较聪明,她也会利用一些关系,比如与姚克的结合,与蓝马的交往,以至后来与我父亲的结合,对她的演艺道路都有帮助。但光有这些关系,也不足够。沈浮导演曾对我说,母亲排《红旗歌》时有一幕,她一个人站在台上有一大段独白,其实母亲个子很矮,只有一米五几。但沈浮说,你妈妈一上台就能把台子压住,别的演员上来就没这种感觉,个子高也没用。也有很多被湮灭的女演员,她们曾经得到过各种各样的机会,但并没有持久。
母亲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她感悟能力强,有创造力。她也很会处理在电影界的各种关系,后来有人要拍母亲的电视剧,我在这个圈里的一个好友劝我放弃这个念头,他说个人传记最难拍,因为文艺圈里关系复杂,拍电视剧总要涉及很多人,他们以什么样的面孔出现?一旦不合适,有些人的亲属就会出来纠缠不休。我把这个意见反馈给上海筹拍这部戏的人,结果他们回话说:我们调查过了,你妈妈没有一个“敌人”,完全可以摆脱开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写她的艺术造诣、写她的人生道路。我想母亲的成功与此也有关系吧。组成妈妈这一代电影人的成分复杂,有国统区的,有延安来的,也有沦陷区的,这些人到了解放后分成三六九等,但她把几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好。我想,她能处理好这么复杂的关系,固然有从谋生中学习来的生存智慧,但更多的是出于本性。
荣耀与辛酸
1951年,我的父亲程述尧与母亲在上海“兰心大戏院”举行婚礼,成为母亲的第三任丈夫。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不尽往事红尘里:回忆我的母亲上官云珠(4)
父亲出生于北京一殷实之家,毕业于燕京大学,与黄宗江、孙道临都是同学,也是学校文艺舞台上的活跃分子。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人跑到燕京大学扣留了司徒雷登等人,也逮捕了一批进步学生,其中就包括我父亲。其实父亲算不上“进步”,因为真正“进步”的学生早就去西山了,他充其量也就算是个“活跃分子”。父亲被关在沙滩红楼地下室(注:当时日本宪兵司令部所在地)一个多月,后经亲友斡旋才解救出来。
毕业后,父亲在中国银行做行长的英文秘书,有一份很不错的薪水。他就用自己的工资资助那些朋友的戏剧活动,他组建了南北剧社,自己担任社长,丁力、黄宗江、卫禹平、孙道临、于是之、黄宗英等都是剧社成员。于是之后来在话剧《雷雨》里演周萍,有一个情节要跳窗而去,我听父亲说过,于是之跑到灯市口附近我的祖父家,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地练习'1'。
1946年,父亲与黄宗英结婚。不久黄宗英去上海拍戏时结识了赵丹,向父亲提出离婚。父亲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从北京赶到上海。父亲追到上海也没有挽救住这一段婚姻,却从此就留在了上海,后来做了“兰心大戏院”的经理。
父亲与黄宗英离婚后,他们之间的友谊却并没有因此受影响。父亲与母亲结婚后,也与赵丹、黄宗英保持着正常交往。
我小时候在上海电影剧团的托儿所,和黄宗英的儿子、寄养在她家的周璇的儿子都在一起,有时候赵丹家的保姆也会把我接到他们家,下了班后父亲再到他们家接我,一切都很自然。那种关系,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好像不太容易理解。
上世纪60年代,母亲到北京来开会,爷爷带我到宾馆等他们到来。那些演员们坐在大厅里,有人介绍说:这是程述尧的父亲,上官云珠是他的儿媳。大家开玩笑说:“还有一个儿媳妇呢!”黄宗英站起来,给我爷爷鞠了一躬,大家哈哈一笑。1950年,父母新婚到北京看望我的爷爷、奶奶,正值孙维世与金山结婚,母亲带着我姐姐,江青带着李讷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1952年,全国开展“三反”运动,有人揭发父亲贪污兰心剧院的款项。父亲平时就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他以为数目不多,承认下来将钱补上就可以尽早摆脱麻烦,于是母亲从家里拿出自己的800美元和两个戒指送到剧院,作为“赃款”退赔。父亲显然太天真了,虽然这件事情后来被证明是诬告,但这样一来,他就被彻底打上了“贪污犯”的标签。
当时母亲正进行着将自己从旧上海的明星脱胎为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努力,为灾区筹款义演、劳军义演,她每次都积极参加,甚至劳累过度,得了肺病。此时此刻,她不能容忍父亲的“错误”,于是坚决提出离婚。
很多父母当年的老朋友谈及此事,认为只有父亲程述尧与母亲最合适。当母亲要与父亲离婚时,周围的朋友们组织起来,轮番说服母亲,当母亲有些回心转意时,父亲却犯起了大少爷脾气,坚决不同意。这段婚姻维持了不到两年,又以失败结束。他们离婚时,我只有1岁多一点。
很快,母亲与上影导演贺路有了她最后一段感情。贺路对母亲心仪已久,父母感情还很好的时候,他租了我们家的一间房子,中午交饭钱在我家吃饭。当父母之间产生裂痕时,他“适时”地出现在母亲的生活里。贺路井井有条,或许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父亲那种粗枝大叶的性格对母亲形成的缺憾。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不尽往事红尘里:回忆我的母亲上官云珠(5)
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结婚。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母亲也很快就后悔,但那时已经进入50年代,组织上也不允许她再闹出更多的风风雨雨。
很多年,母亲与贺路各花各的钱,平时是贺路向母亲交“饭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一直以“食客”的身份呆在这个家里,他与母亲周围的朋友也格格不入。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好像从未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我也没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吃饭、逛街的任何记忆。按我的理解,我一直觉得贺路是生活在阴影里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崇拜母亲,但与母亲在一起不久,母亲便失去了她曾经令人仰视的位置与荣耀,曾经的光环并没有照耀他多久,相反给他的却是一场灾难。上世纪80年代末,贺路在一次体检时被查出了癌症,结果一周后他就去世了。
悲欢离合
父母离婚时,只有1岁多的我被判给父亲。不久,父亲也结了婚,父亲的第三任妻子是以前上海社交界的名女人吴嫣。她以前是上海滩著名的“玲华阿九”,解放前协助潘汉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在电视剧《潘汉年》里,还有以她真名出现的一个角色。解放后,在潘汉年的亲自安排下,成了文化局的一名干部。
父亲那时在“兰心大戏院”的问题已经得到澄清,正要重新进入文艺界工作,但195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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