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赖松接到朝廷的命令,尤其是赤章国相在曲阳城发来的密令,要他对那些敢于造反的人格杀勿论,对知情不报的人一经查处也要与造反者同罪!他现在没有抓到那个“妖人”,所以只得拿这些百姓开刀了,他要按照朝廷的命令在滱水河边屠杀那些被抓来的百姓,目的是要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国相赤章丘在密令里说的明白:必须要保证左人城的稳定,否则拿他是问。因此,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谁管这些百姓是否真的和这事有关呢,他都认为这些百姓和此事有牵连。
左人令许期明知这赖松要草菅人命,但是他此时虽想保这些百姓,但苦于没有充分地理由,而一筹莫展。
滱水河边,赖松让士兵用木桩临时围了个刑场,西边开口对着滱水河水,东边开口是刑场的大门。囚徒们被捆绑着每二十个人一批,依次排列准备等待受刑,而木桩外面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在南面的木桩旁搭了个台子,左人令许期和都尉赖松在上面观刑,木桩四周整齐地排列着几百名士兵,他们都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密切注视着骚动的百姓。
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在这刑场外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黑压压一片,足有千余人,就仿佛左人城的百姓都倾城而出一般。
在高台上的左人令向外张望着,他见势心有恐慌地对赖松说道:“赖都尉,吾看今日这外面的阵势有些诡异,不会出事吧?吾这心里总是…”还没等左人令说完,赖松便不屑的冷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大人要是怕了就先回去吧,这里就交给下官了…”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外面,“哼!不过是一群泥鳅,翻不了大浪的!”
左人令许期满脸通红,尴尬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用袖子擦着汗,也不知道此时他出的汗是因为天气炎热出的热汉,还是害怕这里的局势难以控制而出的冷汗…
时辰已到,都尉赖松一声令下,行刑开始了,只见士兵们将第一排站列的囚犯带到西面开口处,勒令这些囚犯跪下,面向着滱水河,行刑的刽子手手提大刀上前准备行刑。
正在这时,最靠近刑场的一些百姓一阵喧哗,就见他们突然向两边一退,瞬间就让出了一支早已隐蔽许久的手持“武器”的百姓武装,足有数百人,只见这些人个个手拿着铁锄、铁铲和镐等农具,有的甚至还拿着木棍和扁担,他们齐声呐喊,愤怒地冲向官兵,而原本退向两侧的一些百姓也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块砸向官兵,这些官兵被眼前突发的事件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反应迟缓。
易未子就在人群之中,这些百姓都是在他的煽动和领导下来冲击刑场的。连日里,易未子始终在滱水河边鼓动百姓暴动,起先民心的确被煽动起来了,人们也确信他是上天派来传达天意的人,所以愿意听从他的调遣。但是,左人城里开始抓人,使得原本就不牢固的信任崩塌了,百姓人人自危,再加上连坐的恐吓,更使得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惶恐万分,毕竟是一人出事十家倒霉。不过,易未子没有放弃,因为他发现这些百姓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到官府去告发他,这说明他们崩塌的信任还可以重新搭建起来,他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当听说,过两天要在滱水河边屠杀那些被抓的无辜的人们时,百姓们又都聚集在一起议论此事,易未子趁势对他们说:“百姓们,看看吧,那些人什么都没做,就要掉脑袋,赤章老贼根本就视汝等之命如草芥,难道汝等还没受够吗?而且这事依吾看来,朝廷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大的屠杀还在后面呢,与其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不如大家联合起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退一步讲,就算是躲过了这次,大家还要被驱赶到前线和华阳君作战,那也是生死未卜的事情,况且华阳君乃天命之人绝不会败,那么到时候败的就是左人城,各位请想想,汝等一旦败了,到头来被斩杀的会是谁呢?肯定又是我们这些命不值钱的士兵啊!何苦呢,咱们何苦为赤章老贼卖命呢,咱们明明知道赤章老贼必败,何苦还要执迷不悟地为他送命呢?所以咱们不如就此起事,就从劫刑场开始,去救出我们的亲人…”
“对,先生说的对呀!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拼一把,我们就听先生的,先生就带领我们干吧…”百姓们齐声高呼。
前不久为了抵抗华阳君的进攻,这些百姓就已经接受了朝廷正规的系统性军事训练,整个左人城所有的百姓家里都要出男人备战,因此,战前训练是必须要做的一项任务,虽然战斗素养还不如正规军,但是经过短时间的军事训练,这些“准军人”的战斗力还是不能小觑的,所以,今天冲击刑场,打得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的这些百姓军,一时间还占了上风。
那个左人令一见果然出了事,早就逃之夭夭了,只留下都尉赖松指挥军兵抵抗百姓们的冲击。
刑场外,瞬间就倒下了上百人,有百姓,也有官兵,不过现在的官兵已经没有能力阻止这些像潮水一般涌向他们的“准军人”了,索性自顾自地溃败下去。
这些“百姓军”冲进了刑场救下了那些囚犯,然后开始向城里杀去,此时赖松又重整兵马开始反击这些百姓。
易未子见突袭未成,难以取胜,避免损失太大,便指挥着百姓转身向南,边打边退,因为易未子在暴动前就已经规划了两种结果,取胜自然是最好,但是如果不可胜,就带领他们向南面退却,因为唯东面和南面可生,西面和北面必死,这些百姓非常信任易未子,所以都按照易未子所指定的路线,拼命地往南退去,这南面就是顾城的方向,他们要向顾城靠拢,要向顾城方向狂奔。
能够去顾城是易未子最初的计划,如果能够在顾城再搞一次百姓暴动,那效果可非左人城的暴动所能比拟的,因为顾城现在是双方决战的战场,在这里再次鼓动百姓暴动,造成“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的内溃效应,必使赤章丘乃至中山国尝到真正伤筋动骨的滋味,那样对姬窟的帮助就太大了,因此,易未子坚定地带领着这些“百姓军”往顾城挺进。
真是天不遂人愿,易未子带着这些百姓还没走出多远,迎面突然碰上中人城往顾城运送粮草的军队,这军队的押粮官见由南面的左人城方向冲过来一群手持着各式各样武器的人,顿时以为碰上了劫粮的暴徒,于是不由分说将军队展开迎了上去,这些百姓本来就不是官兵的对手,又加之拼死逃命已经精疲力尽,所以被官兵一通冲杀,便倒下一大片,易未子见去顾城的通路已经被掐断,恐怕百姓再吃大亏,于是便带领着这些百姓又转奔东面而去,易未子想:这里往东便是中人城,在距离中人城不远处有一小山名唤“狼山”,如果能够上了狼山,也可以暂时逃离虎口啊,到时再想对策也为时不晚,所以易未子和百姓一起摆脱了眼前的这些官兵,上了狼山。
官兵死伤几十人,百姓死伤也有近百人,现场一片混乱,眼看着百姓们向东面逃去,赖松没有下令马上追赶,毕竟此时他身边的兵力有限,况且又大多都被冲击的溃散了,因此他心想这些百姓靠着徒步,肯定跑不了多远,他再次整合队伍只须一个冲锋就可追上他们,现在就暂且放他们跑一会儿,还能如何?难道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左人城里暴动的消息传到了前线的上曲阳城,赤章丘眉头紧锁,顿时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最怕的就是内部出问题,这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恰恰是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左人城还真的就出了问题,发生了百姓的暴动。他认为这事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因为前不久他刚刚密令左人令和留守左人城的都尉赖松对那些被蛊惑的有造反倾向的百姓秘密地实施坚决的镇压,毫不留情,但是这暴动怎么还是发生了呢?他越想越来气,这说明了什么呢?首先,说明左人令和都尉赖松纯粹是一对废物,难堪大用。其次,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蛊惑人心的那个“妖人”,必定非同一般啊!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看来非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于是他决定马上回左人城一趟,平息一下事态,务必要抓住那个“妖人”,绝不能让内部出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内部啊!外面已经是大兵压境了,此时内部的暴乱,无疑是釜底抽薪,雪上加霜啊!在这个档口发生暴乱,肯定是和前面曲阳城的战事相互关联的,甚至还有可能是相互配合的,这绝对不是偶然,他深深地怀疑这一切都是姬窟的阴谋,难道姬窟把手都伸到了左人城?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让他想起了前两天中人城给他的密报:“说是苦陉邑的失守并非是大司马所呈报的丘沱和尸贾双双战死而丢了城池,而是有人里通外国在苦陉邑做内应,才将鼓须引进城来,据说可能是尸贾叛国投敌,以至于丘沱战死,但是现在证据还不充分。”如此看来,姬窟的手不仅仅是伸到了左人城,甚至都伸到了中人城,更有可能已经伸到了中山国的朝堂之上了,这也不奇怪嘛,毕竟他的父亲现在还是中山国的国君。
赤章丘后悔当初段干木推荐尸道出任都司马一职,他没有阻止,那是因为当时大司马郭锦死去,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便提拔了尸道,这些年,他也处处拉拢尸道,尸道也尽心尽力的辅佐他这个国相,所以尸道才一路升迁至大司马一职。不过,自从姬窟出兵以来,他越来越觉得大司马尸道不可靠,虽然这只不过是个直觉,但是他想,如果尸贾真的是鼓须的内应,那么尸道就有可能是姬窟的同伙,这又使得赤章丘不知不觉的想到了传闻中的中山国的“八大柱”,“哼!”他冷笑了一下,“等吾回去的,一定都把你们一个个拎出来烹了!”他此时更觉得自己必须回去了,而且要加快回去的脚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左人城的事情处理好,尽快抓住那个“妖人”,就地处决,然后赶紧回到中人城,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朝中要乱了,要变天了。
他心乱如麻,他突然又联想起赖松密报来的信息:“那个妖人在滱水河边上煽动民心”,此时他又仿佛和那个“妖人”心有灵犀了,他仿佛看到了滱水河边的篝火旁,那个“妖人”如同火苗一般上下跳动漂浮不定,咦?这个“妖人”似曾相识啊,他眼前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了起来…看不清了…看不清了…“哎呀!看来这个“妖人”来头不小啊!他会是谁呢?”他满腹疑惑。
赤章丘在上曲阳城里紧急召开了会议,告诉各个将军他要马上回左人城一趟,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出战,否则格杀勿论。
众将皆唯命是从。
于是他命令赤章牤带领阴单将军和唐毛将军坐镇曲阳城,在此固守城池,并且再次嘱咐不要轻易出战,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此次回左人城和中人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是他坚信,只要坚守城池,姬窟的军队就没那么容易轻易地攻破城池,他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以求大局势的变化,他要和姬窟下一盘大棋。
一切安排就绪,他即刻带着赵虞和五百名军兵往左人城疾驰而来,此时他非常信赖赵虞。
赤章丘刚刚出了曲阳城的东门,曲阳城的西门外就传来了战马的嘶鸣,高平率领赵莦前来攻城。赤章牤坚决执行赤章丘的命令,坚守不出,他站在城上望着城外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姬窟的军队,阴森森地笑着对阴单和唐毛说道:“告诉士兵以逸待劳,轮番上阵守城,交替下城休息,不要惊慌,咱们有的是守城物资,足够他们攻几个月的,咱们就是不出去。国相说的好,就是拖,咱们就是不出战,看他们能奈吾何!”
阴单和唐毛皆笑着点头赞同。
果然,高平和赵莦强攻了几日也毫无收获,便草草收了兵,退一舍之地安营扎寨。其实高平他们这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过是为了配合鼓须攻打顾城而做的佯攻而已,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敌军,将赤章牤牢牢地拴在曲阳城,如果能把赤章丘也拴在这里,那就更完美了,不过,高平他们并不知道,此时赤章丘已经不在这里了,而是正疾驰在回左人城的直道上。
此时的顾城外,战旗飘摆,战鼓隆隆,喊杀声震天动地,绵仲带领孔屑与鼓须的兵马和在一处,正要一起攻打顾城。
城头之上,顾城守将游唐正怯生生地带领着几位偏副将正在往城下观看,只见城下旗幡招展,戟戈林立,战车密匝,军阵整齐,喊声震天,人吼马嘶,好一派威猛阵势。游唐正和众将一见此气势,都吓得急忙缩了脖子,不过游唐正还要在众将面前装腔作势一番,只见他手撑着垛口,挺直了身板,对着城外骂一声:“虚张声势,吾何惧哉!”然后“呸!”吐了口痰,转身顺着马道下城,他身边的偏副将也随着他下了城。
要说游唐正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的,早在得知苦陉邑失守,又看到鼓须引得胜之兵于顾城外安营扎寨之时,他就开始心惊肉跳起来,他自知自己哪方面也比不了苦陉邑那个已经阵亡了的“中山熊”丘沱,想想看,连丘沱这样的熊虎之将都死在鼓须的手下,可见鼓须何等的厉害,的确是名不虚传啊,绝对是个“硬碴子”,不好对付啊!他心中掂量着自己的实力,顾城守军不足万人,加上临时征招的百姓壮丁,也就勉强过万,面对城外鼓须和绵仲这两位中山国的老将率领的几乎两倍于他的军队,他能不胆怯吗?不单单是在人数上让他心虚,只听鼓须和绵仲这两个人的名字,就足以如雷贯耳了,哎!这便如何是好啊!
可是,前几日国相赤章丘和大司马尸道共同给他发来命令,让他必须坚守顾城,以待时变,不得有误,并且许诺,会即刻派援兵来助他一臂之力,可见顾城安危事关全局,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他预想到,顾城一战,恐怕是中山国正规军和反叛姬窟的叛军之大决战,那必是你死我活之战的。因为,如果顾城失守,那么姬窟就可长驱直入直逼中人城,后果可想而知。同时他也预想到,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国相赤章丘一定会亲来这里督战的,毕竟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又想,如果真能守住顾城,那么他在赤章国相的眼里可就成了大功臣了,自己平步青云的时候就到了,连那“狗屁不是”的白礼都是上将军了,他比白礼胜强百倍,那么他做左将军或者大司马也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他瞥着嘴笑了一下,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守住顾城,一定要在国相的面前露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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