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天。”冷无痕投过去淡淡的一瞥。
令狐无天不耐地翻了翻眼睛,但也总算是老实地噤了声,不再多说。
无意却是低下了头,所以没有人看见,他那双原本灵动慧黠的茶褐色明眸,此刻竟象是忽然间又暗淡了几分。
“无意在外面吗?”忽然从房中传出来的,是杨晋之那极为动听的声音,有如琴音悠韵,泉水轻漾,“进来,我有话问你。”
其余三人闻言都一齐看向了无意,而注目之下却又不禁惊觉于他的脸色之差,岑无忧眼眸深处的忧色似乎更浓,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是,主人。”无意却是毫无所觉似的,低低应了一声,就上前去推门而入。
门轻轻地推开,又轻轻地阖上。
接着传来的是无意恭谨的声音,“主人。”
过了许久,杨晋之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首先跃入眼帘的是那一身明艳似火的飘逸红衣,这本是他一向最为欣赏、也是与无意的气质最为般配的红衣,此刻望在眼中,却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似乎要将他的眼睛灼伤,令他渐已平复下去的心情不觉又有了被扰乱的迹象。
许久,杨晋之方才开口。
“无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借机放走了狄霖?”杨晋之问得极低极慢,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自己语声的平静。
他无法忘记,那个时候,当他赶至“听雨小筑”,看到的却是那冲天的大火,当他听到回报说怎么也找不到狄霖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是自己害死了狄霖,如若不是自己,如若不是那七天一次的化功散,以狄霖的武功又怎会被困失陷于大火之中?
一时之间,那种巨大的悔恨自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下去,尽管理智告诉他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一场大火之后幸免于难,却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态一直等到大火燃尽,然后细细翻检了火场之中的每一寸废墟残垣。
唯一找到的是狄霖的佩剑,那皮质的剑鞘早已在大火中焚毁,而精钢的剑身也已被烧得发黑变形,当他一把抓起并紧紧握住那把还带着余烬热度的长剑之时,从掌心传来的隐隐灼痛,仿佛是在无情地提醒着他,他已失去了心中所爱,甚至在他还没有真正得到的时候,就已永远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
那种失去的痛,就如同心上被生生地剜去了一块似的,空洞但却是彻骨地痛着。
只是,当最初的、那蒙蔽心智的、令他什么也无法去想的痛楚慢慢地沉淀了下来,当他可以开始思考的时候,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还有疑问就慢慢地浮上了心头。
所以他立即找来无意质问,只是这一刻,他甚至不敢让自己抱着太大的希望,他害怕希望过后的再度失望会更加地痛苦难忍。
这一刻,他甚至宁愿真的是无意欺骗背叛了自己,也不愿听到无意说出否定的答案。
“无意不敢欺瞒主人,”无意的脸已白得象纸,原本就是略带着沙哑的嗓音,此刻显得更加的低沉暗哑,回答得异常艰难,“是,这件事的确是无意所为,请主人责罚。”
确定了狄霖并没有死的狂喜立刻充盈并涨满了整个胸臆之间,那种心中的珍宝失而又复得的心情,这种巨大的落差,竟教杨晋之一时之间几乎无法自持。
但紧接着,一股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懑又如怒潮一般的汹涌而起。
近日来狄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和缓了一些,尽管依然是冷淡的,但已是让自己欢欣不已。只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是自己的真心和诚意多少打动了狄霖,如今看起来,这不过是麻痹自己的手段而已,但自己却象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心里还在欣然憧憬着金石为开的那一天。
想到自己站在火场之中茫然四顾时的那种心丧如死,那种仓皇失措,在废墟之中四处搜索而又一无所得的那种几欲发狂的心境,这些在现在看来,不过一个天大的笑话。
又想到狄霖这一去,再见又不知是何时,再见时又不知会是何等情形,也或许永生再无相见之日。想到这里,杨晋之的一颗心中亦不知是恼是怒,是痛是恨,竟辨不出是何等样的滋味。
再看看跪在面前的无意,从他还是个小小孩童时起就跟随在了自己身边,到现在已是将近十年。一想到从未违抗过自己一星半点的无意,此番竟然也会帮着狄霖,做出此等违背自己意愿、欺骗背叛的事情,那股无法压抑的怒火就渐渐地蔓延而起。
其余三人一直神情紧张地站在门外,屏息倾听着房中的动静。
他们并不敢靠得太近,而房中的声音又是极低,模模糊糊地听得并不真切。
“……是不是你……放走了狄霖?”这是杨晋之的声音,极低极缓,这语声似乎平淡得不带有任何的意味,却又象是包含得太多,所以让人根本无法辨清。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天瞪大了眼,无痕皱起了眉,无忧轻叹了一声,然后又都满脸紧张地竖起了耳朵去听无意会怎么回答。
当听到无意用暗哑的声音说了声是的,三个人忍不住又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已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
不知道主人是否会动怒,也不知道主人会如何责罚无意,三个人都提着一颗心凝神听着。
但是房中却是突然静了下来,过了许久,里面都没有再传出任何的声音。然而这种死气沉沉一般的静寂,纵然是隔着厚重的房门,纵然是远远地站在外面,他们也能够感到那种浸体而来的森寒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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