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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香姣还要说,衣角却被腊梅扯了几下,腊梅细声细气地叫她莫在外面瞎讲,说都是一个房份的人,传出处不好听。戚香姣说我晓得,我观察了这多时看出点名堂,我是不说。肉乱在锅里,家丑陋不外扬。再说……戚香姣再不说了,用一双眼睛盯着珍珍,过了好一会又说嫂子你是宰相,不用我们操心。如果外面有人真的说拐子什么的,我晓得护着的。胳膊往外拐肯定疼!戚香姣当着面说得很好听,背着那就该你乖乖不晓得,满村子搞宣传,拿事当歌唱。她才不认你是兄弟妯娌哩!反正又不是她们家出丑。虽说整个村子都姓方,那还是有房分之分的。从一房到八房,房房都抱扎紧得很,谁也不愿意自己房分上出什么事。也许这是老人或男人们的想法,那些外姓人,那些娶来的媳妇婆娘们就不管那些了。方家村是一九六九搬迁过来的,那时汉北河开挖,整个村庄集体搬迁到这107国道旁,一住就是三十年。
三个女人东倒西歪地靠在珍珍的小代销店里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时,大门口有自行车的声响,“他回了!还是珍珍敏感些。腊梅要了瓶醋忙出门,差点跟方腾造撞上。“拐子回了!”方腾造笑嘻嘻地应了声进屋。戚香姣从房里出来:哎哟!拐子到哪里去玩水的?你识不识水性喽?千万莫做了水鬼啊!”戚香姣大惊大炸的,声音宏亮得很,还故意把个“水”字拖得老长。她用手拍拍卫生巾,哼着没名的歌快乐地出了门。
第一章 13 窝火
珍珍见男人黑汗水稀回来,本来想打盆水让他洗洗,可走到后院时她把脸盆丢了。想想心里窝火。她返回身,脸垮得下下的,眼睛瞪得牛眼大,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到底做了么事的?你在她那里硬是站了一天?廖老板摧了几次电话,屋里急得火上房!你到好,安心自在地在她那里,一个电话也不打回来,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珍珍的脾气好大。言语里哧啦啦冒着火花,句句紧逼。方腾造只看了珍珍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他将一缸子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将白衬衣搂起往头上一拉,扣子都来不急解。日你妈喽,好热!方腾造自言自语骂了句,拿着毛巾到后面的水管子里冲凉去了。
摇井水管子里的水真清凉,方腾造冲了一盆又一盆,从头冲到脚,由里到外反反复复洗了无数次。他身上的躁热彻底压下去,透红的脸开始慢慢裉色。回到正屋,按转电扇,心里凉快了好多。
珍珍依然斜依在门框上,像根木头似的一言不发,那肚子里的气是一鼓一鼓的,满眼都是愤怒。方腾造座在电扇下的靠背椅上,赤膊光臂地背对着大门。“天气太热了,发脾气上火。你以为我没事干在外面晒太阳好玩?”方腾造静下来,语气也淡淡的,表情很平静。他说梅雨病了,病倒了床,我总不能看着别人不管。珍珍一听更来气,“哦!她病了你到是蛮热心的,我病了你咋叫我自己去看病?”珍珍眼睛里的火快烧出来。
“你怎么能跟她比呢?”方腾造不紧不慢飙一句。珍珍一听肺都气炸了:“我怎么不能跟她比?我没她能干?没她漂亮?没她有文化?你是不是早就对她起齿动心?”这个方腾造也真是,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等话来伤人呢?既是你真的对人家有那意思也要藏在心闷在肚,怎么可以这样明目张胆。
然而,方腾造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说这根本是两码子事。人家是个寡妇,无依无靠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现在还差着别人的钱呢!人不能没良心,就算以后还了也不能过河拆桥!你看人家病了这长时间也没打电话来,还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人家是那样地通情达理,如果换了你,你做得到?方腾造的话似无风的河水,平静得出奇;他的句子一句一句串起来多像一根隐形的刺,让你消气又痛心。珍珍说,不管怎么说你不该在她那里呆一天时间!方腾造说,我巴不得一脚到屋,不行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了好了,以后你说了算。说半天完成就半天完成,决不拖一天!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14 水样的日子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着,像水一样地往前淌,流也流不完。转眼到了捌月,温度升得更高,太阳日日在天上鼓着眼,像跟人斗狠的。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立秋,太阳在试探自己的极限,他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他要看到一个火红的世界。
大清早,方腾造就起床,天气热温度高睡也睡不好。身子在草席上滚着,落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窝子水。电扇日夜加班,小马达都发热了,歇也歇不下来,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电扇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式。方腾造用井水冲冲汗渍渍的身子,舒服极了。他提着扫帚在大门口转悠,看到那株半人高的不知名的大红花开得正艳。低头闻闻;香气扑鼻。那如麻叶大的叶片暗绿暗绿的,只是没有光泽,缺少水份。方腾造忙从后院提来一桶水泼它个底朝天,他要让它解渴。
他今天特意把大门口清扫得干干净净,因为他今天要接他的老父亲回来,准确地说是他马上要去接父亲大人。父亲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人,还没能享上福,父亲五十岁那会儿母亲就到了天国,父亲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孩子个个成家立业,那辛酸不必言说。父亲自然是伟大的父亲。父亲在二弟那里住了八个月,现在该轮到他了。他是老大,老幺在外地。按理说兄弟仨每家住四个月,轮流转一圈一年就过完。但他们兄弟之间没计较这些,小弟相隔千山万水,父亲去过一次,那是十年几前,现在年龄大了,再去就困难。
父亲一个月有百把块钱的退休费,可是他老人家一生的三大爱好烟酒茶,这点钱只能是杯水车薪。村里的后生常常为赡养老人的问匙兄弟之间大动干戈,谁也不愿意多尽一天的义务。方腾造兄弟之间不存在这个问匙,弟兄之间亲亲热热的还过得去。方腾造常想,等自己的事业做大了做发了就买部小车,把老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哪儿也不去,免得把老人的行礼拖去拖来像搬鸭棚的。到那时,自己家基本就过上了小康生活。有空,就把老人带出去转转,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自己也尽一份儿女之孝心,使老人没有孤独之感。眼下,方腾造只能用麻木去接老人回来,等着吧,父亲!不会让您老人家等得太久的。珍珍将老人的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窗户也擦得亮亮的且让它通风透气。平时这个房间没空着,堆放些农药化肥,那气味太熏人。珍珍清理完毕后向方腾造请了假,她今天去仙女山,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
方腾造趁早晨凉快叫了隔壁戚香姣家的麻木,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老爷子接回了家。待麻木停稳,方腾造才打开麻木门,轻轻地将老爷子扶下车,口里还不断地嘱咐“慢点慢点,您家莫慌!”老爷子一出麻木,很抢眼。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那衣服在身上是那样得体,晨风轻轻一吹,裤腿一鼓一鼓的,像旗帜样飘荡着,连上身也圆满起来,老人忽然像来了福气。那双黑色圆口布鞋永远是干干净净的。老人一站稳跟脚便“嗯”了一声,那声音亮亮的、长长的,很有力度。似乎在向方家村宣布:我三老爷回来了! 。。
第一章 15 老三爷
方三爷回来的时候正是农村人吃早饭的时间。一会儿,左邻右居的侄儿侄媳孙媳妇们都拥过来打招呼。“三爷,您家回来了!”“三爷,您家身体还蛮硬朗哩!”……大家喊得热热闹闹的,三爷听了高高兴兴,那张陈旧的老脸一下子像盛开的花朵。方腾造从麻木里拿出老爷子那根折叠式的拐杖,一节一节给他安好,又递到他手里。
老爷子的拐杖有二根。一根是木质的龙头款式的拐杖,高高的黄亮亮,下头很尖的那种;另一根就是这根了。这根是塑料质的,漆黑发亮。能折叠,乘车坐船都方便,不用时一节一节套进去,用时一拉就成。不怕摔不怕打。老爷子偏爱这根拐杖,并不是说这根拐杖有什么特别,只因为它是大女婿去外地旅游特地为老人买的,这样意义就不同了。农村人有几个出过远门,见过世面?一生一世都是守着那块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巴巴地过日子。人的一生无论是慢长还是短暂的,都要经过三个阶段,从哇哇落地时的四条腿成长为直立行走的二条腿到佝偻腰时的三条腿直到最后走完人生的全部旅程。人的一生是艰辛的,农村人的一生更是艰辛。到老到死生活没有保障,即时有一点点退休费也不能按时给,一晃过了半年才发给你一个月的。肚子都难填饱更谈不上有别的消费,走不动的时候就砍一根树棍棍做拐杖,把一生拄上头就行。老三爷和方家村的老人们在一起聊天时总是把拐杖收了又拉、拉了又收反复把玩不厌其烦。这根拐杖在那些树棍棍木棒棒堆里的确玩了一回味。
方三爷拄着拐杖没有马上进屋,他朝楼上看了几眼又在大门口转了三圈,发现门口睡了只大花狗。那花狗的两只眼睛亮亮的,一直与老人的眼睛相对视,似乎有点敌意。这狗胆子真大,老主人回来他都懒得起身,一点礼貌都没有,难怪老人生气的。方三爷拿着拐杖敲了他一下,大花狗狂吠一声跳起来就走,边走还边调头看看方三爷,有点不服气。“咋的?再来我不打死你!搞邪了!!”“那是我们家的狗!”方腾造一边搬行礼一边跟老爷子说。
老爷子站在那儿两手撑着拐杖活像一只受力均匀的鼎。“几时喂的?去年还没看到的!”老爷子问。方腾造看看那只站到远处的花狗还在盯着老人,浅浅一笑,说:“你家一走就捉回来的,半年多!”“这狗有点苕!”老人带着情绪。“一点就不苕!” 方腾造肯定地说。“他是不认识您。”老爷不再说话,他拖着拐杖来到那棵花树旁,自言自语地“你还没干死啊?”方腾造将最后一件东西搬进屋子的时候,外面就有人高声喊他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腾造哥腾造哥,你的老婊来了!方腾造懒得理,他们总爱拿他开玩笑的。他把老爷子的茶杯拿到自己房间,从一个非常漂亮的盒子捻了几个黑坨子在茶杯里,开水一冲,黑坨子一会儿就伸开了手脚,那水立马变得有颜有色。
这盒茶叶是方腾造未过门的媳妇玲玲买来的。听说这茶叶上千元一斤哩!玲玲在大都市的世贸大厦上班,专卖茶叶。这一盒是特地买给老爷爷的。方腾造早想打开品品,又于心不###,还是等老爷子回来再折封。倒茶时他多倒了一杯,想占占父亲的光,试试那味儿到底有什么不同。“腾造!还不快出来,你的老婊真的来了!”一天到黑老婊鬼婊的,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聊。方腾造声音很小,他的话全沾进了自己的耳朵。他端把大靠椅准备给老爷子送去,刚刚出门梅雨就笑盈盈地进来。梅雨穿得很清爽,白底深红色条条短袖T恤下配一条黑色一步裙,既大方又美观,看上去特顺眼。那根粗黑的长辫子永远梳得一丝不苟。方腾造偷偷地瞟了一眼,呦,瘦了好多,那眼睛更大。“来了,好了吗?”腾造问的都是废话,人家不好能来?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开口。但他不敢看她,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有无数的眼睛正盯着哩。梅雨走进他时没叫他方老板,也没叫他方哥,她一句话也没说,连声都没啃一下。对方腾造的问话她只是点点头,想笑却没笑成功。
方老三爷座在那把粗大的靠椅上,四平八稳的、心也很悠闲。八十岁的人了,视力还没有完全退光。远了看得模糊,走近了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当梅雨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的眼睛亮了好多。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就算认识,老三爷也不会达理她。来客不喊座客座客装个不晓得,何况方老三爷一大把年龄的老人。方老爷子见这个有模有样的女人笔直笔直地往家里走,心有不快。他的头像地球仪样转动着,直到这个女人跟儿子面对面地对峙着身子还不肯辗回来。老人家见两个人站着又不说话,像在搞暗语,心里有点纳闷,管它哩,没有教养的东西。老人响亮地“嗯”了声,“狗日的!是哪个喂的?”方腾造明白父亲的意思,跟梅雨嘀咕了两句。梅雨反应很快,翻个身过来喊爷爷还问长问短的,弄得像阔别的亲人。方腾造也向父亲介绍了梅雨,老爷子瞪大眼睛认真地看一眼江梅雨,只“哦”了声便把眼睛关上了。
第一章 16 三个儿子四个媳
梅雨跟方腾造进屋后,柳荫、戚香姣、荣荣立马相聚在方腾造门口的那棵大楝树下,三个人端着碗嘀嘀咕咕、阴阴阳阳地在说什么,眼睛嘴巴都藏满讪笑;鼻子耳朵都运作起来。方老爷子听不清楚这些侄媳妇们在议论什么,但从她们神秘兮兮、古里古怪的样子也能猜到几分,肯定不是好话。方老三爷用拐杖敲地面,说:狗日们的在说么事?说大点声音让三爷爷听听!几个女人陡然不吱声,而后挤眉弄眼地闷着笑。荣荣细声细气地说,算了,莫瞎开玩笑,小心老爷子听见找骂受!柳荫低着头装作扒饭的样子,嘴巴鼓鼓的装的全是话。那鼻子嗡嗡地像只蚊子响,离耳朵稍远一点听都听不清白。柳荫说:“不要紧的,老爷子耳朵闭,他听不清楚!就算听清楚了又咋的?这是好事,说明他儿子有本事。现在都流行第三者,情人时代哩!”“柳荫婶子,你还蛮跟得上形势的,是不是电视看多了?”荣荣问。
荣荣也是珍珍的邻居,是晚辈侄媳妇,小她们十几岁。长得漂漂亮亮的,人也能干。喝的墨水比她们多,是个高中生。喜欢书,有空的时候别人打麻将,她就抱着书不放。男人去远方打工,儿子读一年级,一个人把家料理得顺顺当当的。都住在一起,时间久了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说话大大方方。戚香姣是个鬼,一分钟不说话嘴巴嗅。她乌着胆天不怕地不怕走到老爷子跟前,笑眯眯地:“三爷爷,她们都说你家有福气,我看一点也不假。”戚香姣装出的斯文的样子还是被老爷子听到了,老爷子有点得意地说:三爷爷我是有点福气,一天三遍茶两遍酒一包烟。人老了又不能做事,只有混日子了!方三爷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很随意,从表面上听人老了的确只能这样打发时间。你要是细听细想,三爷的话就话中有话了。
个杂的!一村有几个三爷?没有!这大个村能有几个人能像方三爷这样天天烟酒茶的?三爷子的后人个个孝顺,不是给钱就是买礼品。光指望农村那一个月百把块钱的退休费,还要等到年底才能拿,莫把人的脑筋急坏了。柳荫那双眼睛像扫描器,把老三爷上上下下一扫然后闪电般的落到戚香姣的脸上,嘴角带着一丝狡笑。说:“老三爷一生净白又精明,可惜你的表达能力没能让他理解。”戚香姣听了不高兴,她说老爷子是装糊涂,我不信他真的听不懂!柳荫心里喜得蹦,但面部表情却很平静。柳荫说:老爷子听不懂也很正常,毕竟一大把年纪的人,反映肯定要慢些,除非你把话说得清楚明白看怎么样?戚香姣瞅一眼柳荫,“说明白一点就明白一点,看到底是不是那个事!”柳荫心里很快乐,骂她是个苕婆娘,姓董!“三爷爷,她们说你家有福气不是这个福气!”戚香姣靠近老三爷低头弯腰地对他说。老三爷一笑,说这些伢们的真是,福气就是福气,哪还有这个福气那个福气的?老人家听不懂,他问戚香姣到底是哪个福气?戚香姣朝方腾造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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