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朦胧烟雨中,他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目光之中也并无锋芒毕露的戾气,平静得犹如一汪死水。
只是深不见底。
黎王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身后,见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瞬间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再回过头时,沈裕已经走远。
“即日起,换鱼肠随侍。无论是府中的护院,还是出门时的暗卫,都给我多调些人……”黎王摩挲着拇指上的象牙扳指,不住地吩咐着。
这些年来他的预感一直很准。
就在方才眼皮跳个不停,无比真切地意识到,沈裕的的确确是想要他的命。
公孙玘虽也有聪明才智,在朝局政斗之中颇有手段,可他手上并没正儿八经地沾过血,真到紧要关头反而缺了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是以无论他在朝中如何春风得意、如鱼得水,黎王心中都没将他视作自己的对手。
可沈裕不同。
这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无论看起来再怎么体面,再怎么温文尔雅,都改变不了骨子里是个亡命之徒。
这样的疯子,总是令人忌惮。
黎王是个极惜命的人,尤其是在上了年纪后,甚至有些疑神疑鬼。
自与沈裕交谈后,他几乎日夜留在戒备森严的府邸之中,纵然是相识已久的人登门造访,也得经过严密的盘查。
可随之而来的迁梓宫、停灵南陵,他纵使不作为主祭,身为宗室一员也总得露面。
这样的紧要关头,若是托病不出,无疑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怕了。
寅时一刻起身时,夜色浓稠如墨,天际悬着一弯下弦月。
深得宠信的侍妾服侍着他换了最为隆重的朝服,可跪在身前佩戴饰物时,一个不防,竟致环佩从手中跌落。
虽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毫发无损。
可这不吉利的兆头还是触动了黎王本就敏感的神经,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她心窝:“废物东西。”
侍妾匍匐在地,捂着心口咳了起来,殷红的血从唇角溢出。
黎王被那血色扎了眼,怒道:“将她拖下去!”
内侍听命行事,如同拎着一只破旧的麻袋,悄无声息地将人给拖了出去。
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焦躁不安。
婢女们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转眼也丢了性命。
唯有一身黑衣的侍卫面不改色,一板一眼道:“暗中监看着沈裕的人新传了消息,除却他的亲信提前赶赴南陵,并无其他异动。南陵那边,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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