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地堡
当那纸条塞过来时,米什竟然没有把它给掉在地上,这可真是奇迹。此外,他还知道这事有点儿不对劲,便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像个傻子一样当着杰弗里的面说“嘿,这是啥?”——这也同样是一个奇迹。相反,他将那张纸条团在手心,跟着杰弗里朝着安全门走去。眼见他们就要到那儿时,有人喊了一声“运送员”,声音是从一间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杰弗里将一只手按在米什的胸上,让他停下。两人转过身,只见一名熟悉的男子正大步流星地沿着走廊朝他们而来。那不是别人,正是怀克先生,资讯部门的头儿,绝大多数运送员都熟悉他。无论是坏电脑还是已修好的电脑,无不需要运送员。无休无止的搬运让顶层运送部忙得人仰马翻,一如物资部让一百二十层的底层运送部忙得不亦乐乎。不过据米什估计,这样的情况自打昨天过后便已一去不返了。
“你这是在上班吗,孩子?”怀克先生盯着米什脖子上的汗巾问。他是一个高个儿男人,留着整洁的小胡须,双目炯炯有神。米什伸长脖子,这才迎上了怀克的目光。
“是的,先生。”他一边说,一边将罗德尼的纸条藏在背后,用大拇指将它一点点推进了口袋,就如同在泥土当中按进去了一颗种子,“您有东西要搬么,先生?”
“我确实有。”怀克捋着胡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琼斯家的孩子,零号,对不对?”
一听他提及这个词,米什觉得一股热气立时涌上了脖子。这个词,指的是他未经抽签便出生,所以没有签号这事。“是的,先生,我叫米什。”他伸出了一只手,怀克先生接受了。
“没错,没错。我和你父亲一起上的学。当然,还有你母亲。”
他顿了顿,给了米什反应的时间。米什紧咬牙关,什么也没说,随即趁着自己汗津津的手还没出卖自己,他松开了这人的手。
“如果我想绕过运送部运点什么东西,”怀克微笑着说道,牙齿白得如同粉笔,“而且要是我想避开昨晚发生在几层楼上面的乌七八糟的话……”
米什回头看了杰弗里一眼,只见他对两人间的谈话似乎根本不感兴趣。听到一名高层管理人员说出这样的话,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尤其还是当着一名安保人员的面。不过,米什自打出师起便已学会了一件事:现实只会越来越黑暗。
“我不明白。”米什说。他暗暗压下了想要回头看看他们距离安全门还有多远的冲动。一名女子从一间办公室走了出来,就在怀克先生身后。杰弗里打了一个手势,她停了下来,没再靠近,停在了听力可及范围之外。
“我觉得你应该懂,而且我很欣赏你的谨慎。一个包裹,从物资部往下六层,两百代币。”
米什奋力保持着冷静。两百代币,半天的活儿便挣了一个月的钱。不过,他立刻便想到了这兴许是某种测试,说不定罗德尼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我不知道——”他说。
“这活儿谁都可以干,”怀克说,“下一个现身的运送员也会得到同样的机会。我不介意由谁来干,但拿钱的只有一个。”怀克抬起了一只手,“你用不着回答我,只需出现在物资柜台,找乔伊斯就可以,告诉她你在替怀克干活。剩下的,货运单上会有。”
“我得想想,先生。”
“好。”怀克先生微笑道。
“还有别的事吗?”米什问。
“没,没了,你可以走了。”他朝杰弗里点点头,后者忙不迭地返身。
“谢谢您,先生。”米什转身跟着保安官离开了。
“噢,生日快乐,孩子。”怀克先生喊道。
米什回头瞥了一眼,没有说谢谢,只是匆匆跟着杰弗里穿过安全门,越过人群来到平台上,沿着楼梯向下拐了两道弯,这才从兜里掏出了罗德尼的那张纸条。由于过于紧张,他仿佛看到那纸团落在了地上,蹦蹦跳跳地顺着楼梯掉了下去,还穿过了栏杆。定了定神,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纸展开。它看起来同鸦夫人用的那种由碎纸片拼凑而成的纸张没什么两样,粗糙的灰色纹路当中都夹着一串紫和红。有那么一会儿,米什害怕这纸条是写给鸦夫人而不是自己的,兴许上面又是几行儿歌。他将纸抚平,只见一面空着,于是翻到了另外一面。
并没有注明写给谁,只有两个字,这让米什不由得想到了他们握手时朋友脸上那颤了一颤的笑容。
米什突然感到了孤独。竖井当中依然残存着着火的味道,烟火气息同尚未干透的涂鸦油漆交织在一起。他竭力将那张纸条撕成了碎片。他就这样不停地撕着,直到碎得不能再碎了,这才将那萧索的纸屑从围栏上撒了出去,任由它们飘洒进了无尽的虚空。证据已经不见,但那两个字却依然鲜活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中。纸张上,他那位从不求人的朋友,不知是用硬币边缘还是用勺子,潦草地画出了两个字:
救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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