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议婚的事情,仪贞还全然不知,她正一心适应着宫中的日子。
赵娘娘安排她住在蔷薇馆里,这地方小巧雅致,离永宁宫不远,经过一条小路就能到,便于赵娘娘时常照拂着她,又不至于过分扰了彼此的起居。
另外,这也是内宫中离端敬殿最近的所在。
这话是慧慧替仪贞梳头时悄悄告诉她的。
慧慧与珊珊,是被拨来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宫人,算是蔷薇馆一班宫女中的头儿。
仪贞对着镜子理了理两只红宝耳坠旁的碎发,冲镜子里的慧慧笑了笑。
又或许只是为自己的花容月貌而笑罢了。慧慧暗自莞尔:毕竟,谢家姑娘确乎是个美人胚子。
她将犀角梳放回妆台上,取来靶镜,供仪贞端详发式是否合意。
仪贞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在家时也常梳垂挂鬟——女孩儿家的发式就那么几样,顶多细枝末节上多费点儿心思而已——戴的饰品大多是攒花儿,春夏是玛瑙玉石攒的,秋冬则是珍珠金银攒的。
可即便是一样的打扮,宫里也有宫里的章程,那份气韵格调,模仿是模仿不来的。
二百来年积厚流光,山育水养,信手一笔的风骨,落下的是数不清的钟灵毓秀。
厚重得仪贞几乎承受不起。她轻轻转了转头,隐在发丝间的金坠角泠然轻响,迫使她端正了姿态,以免有失身份。
恰巧珊珊打了帘子进来,瞧见这一幕,会心一笑,随即开口道:“姑娘,早膳摆好了,姑娘请移步吧。”
这又是宫里的一重讲究:饭不称饭,要唤作“膳”。一日也没有三餐,只有早、晚两次正餐,其余时候传些什么垫肚子也使得,那便一概归为小食了,一粥一汤是小食,整猪整羊也是小食。
当然,仪贞可没开口要过整猪正羊。确切来说,她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
宫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们才有资格在自己宫里设小厨房,蔷薇馆没这个待遇。她的一应供给单独划分,唯有膳食上跟着赵娘娘搭伴儿。
不用旁人提点,仪贞心里明白,这是特意让她多与赵娘娘亲近亲近。
她其实有些纳闷儿:太子本就记在赵娘娘名下,她进宫又是为…那么一桩缘故,和赵娘娘亲厚,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宫里这些主子们,是太不相信她的脑子了吗?
或者,是太不相信恩义二字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规规矩矩地走到饭桌前,坐好了,由珊珊为她布菜。
禁宫里真正的主子用膳当然不止这点儿人伺候,排场大得多。不过此时正式的旨意还没下,仪贞不过是个蒙恩进宫的客人,客随主便,自该听从周围人的安排了。
蔷薇馆除了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宫女儿们,另有四名老资历的嬷嬷,不仅总领馆中之事,更要教导仪贞宫中礼仪规矩。
按旧例,应当把这些人派去将军府里,待上一年半载。不过皇爷既然有恩典,将姑娘接来了,那是再好不过的。
谢大将军虽是武将,但绝非大字不识的莽夫,仪贞的曾祖父当年是做过帝师的,而她的母亲亦是翰林学士家的小姐。
故此,谢家的家风没什么可挑剔的,谢家女孩儿的体统教养同样很拿得出手。无非还是那句话,宫里有宫里的章程,谢姑娘理应入乡随俗、见贤思齐才是。
仪贞用过早膳,略歇了会儿,便跟着嬷嬷们习学起来。她学得很认真,也很顺当,日复一日地相处下来,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她已然得了几位嬷嬷的人心。
赵娘娘那头呢,也很关心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料、香薰首饰,都常常赏一份给蔷薇馆。
其中就有一小瓶西洋花露,据说比一园子鲜花拧出来的汁子还香呢!
仪贞不知怎的,想起了太子那日带来的玻璃眼镜。
宫里面什么都好,她却至今无法泰然享用,大约就是因为那一日和乐且湛下的暗潮涌动。
她无从得知姚家获罪的消息,她甚至弄不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她只有趋利避祸的本能。
但何趋何避,由不得她选择。
她坐在繁盛无垠的蔷薇架下,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举目无亲。
她很想念阿娘,想念家中的日子。那么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大婚的时候。
不止阿娘,兴许爹爹与哥哥们都能回来观礼。
心诚则灵似的,太子忽然到蔷薇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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