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饮茶变得自然简洁,尤其注重个人趣味,开始讲究茶品与人品的一致性。
明代,朱元璋于乱世中得到天下,励精图治,汰奢尚俭,表现在茶上,便是“至洪武二十四年九日,上以重劳民力,罢造龙团,惟采芽茶以进”。从此饮茶,一瀹便啜,简便异常,“遂开千古茗饮之宗”。散茶终于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一时裙袂飞扬。亦药亦饮的茶,天趣悉备,至此方能彻底脱去、制作与品饮中的所有束缚和羁绊,尽情绽放自己内在的真香、真味,清新可人,韵致初见。
元代揉捻工艺的出现以及明代以降散茶的蓬勃发展,推动了黄茶、白茶、红茶、黑茶、乌龙茶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各茶类的发展、功效与因缘际会,会通过系列专篇在本书详细论述。
宋代兴起的点茶之风,到了元代已经没落。点茶在明代消亡的根本原因,就是茶叶揉捻工艺的出现。经过揉捻的茶叶,通过外力破坏茶叶细胞,使茶汁黏附于叶表,缩小了叶片的体积,美观了外形,利于茶叶的冲泡和内质的浸出,增进了茶叶滋味和香气的形成。实践表明,对于较嫩茶叶的热揉,其湿热作用,有利于茶中的蛋白质和多糖,水解为可溶于水的氨基酸和糖类;使茶多酚发生水解、氧化和异构化,从而增加了茶汤的鲜甜度,降低了茶叶的苦涩度。这也是唐煎宋点必然退出历史舞台的本质所在。
在茶的揉捻工艺没有出现之前,茶的内质在水中的溶解度较低。因此,早期的茶,只有经过蒸捣、碾碎后,用细碎的茶末或煮饮、或煎饮、或点饮。当茶的内涵物质,经过揉捻很容易浸泡出来之后,再用很繁琐的程序去煮茶、煎茶、点茶,是不是变得有点多余了?并且在茶的炙烤、碾碎、煮煎的过程中,不仅会造成茶质的受热氧化,失去了茶的真香真味,而且煎煮经过揉捻的细碎茶末,常常会因茶汤的浸出浓度过高,而苦涩得难以入口,反而不利于人们的健康。淡远香清,顺滑为上。从这个意义上看,煎茶、点茶等模式,不是被古人玩丢了,而是因不适应时代和健康的进步要求,被历代的有识之士抛弃掉了。鉴于此,我们实在没必要作痛苦流涕状,假道学一般地去盲目恢复,要先弄清楚淘汰的前因后果及其为什么?病树前头万木春。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最应珍惜和做好的还是当下。
在明代这场崇新改易的茶叶革命中,对后世饮茶思想影响最大的还是宁王朱权。他在《茶谱》中说:“杂以诸香,饰以金彩,不无夺其真味。然天地生物,各遂其性,莫若叶茶,烹而啜之,以遂其自然之性也。”茶遂自然之性,不类唐宋制茶的矫揉造作,朱权以他的王者之气,托志释老,以茶明志,高标逸韵,为明代以降的饮茶文化,奠定了道法自然的基调,使得瀹茶的审美、情趣、格调、追求,愈发精致高雅。
朱权在《茶谱》里,沿袭了前人对茶总结的基本功效:“食之能利大肠,去积热,化痰下气,醒睡,解酒,消食,除烦去腻,助兴爽神。”然后他又讲:“虽世固不可无茶,然茶性凉,不疾者不宜多饮。”朱权认为:存在上述疾患的人,饮茶需要辨证论治,要遵医嘱,偶尔多饮一些也无妨。但对于大部分的健康人群,就不要盲目的过量饮茶。因茶性凉,过饮会有害健康。朱权在《茶谱》中,有意识地把饮茶人群做了简单分类,这无疑是科学的理性的态度。治病处方是医生的职责;保健和预防疾病,才是喝茶的目的所在。纵观当下混乱不堪的茶叶市场,很多茶行业的从业人员,刻意夸大茶的医疗功效,张口闭口就讲茶能治某病,未免也太轻率了吧!不怕食品药监局查你违法吗?
在朱权的视野里,茶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如他所载:茶本是“寄形物外”、“助兴爽神”、“泻清臆”、“破孤闷”之功用。其后的明代文人,风花雪月,煎茶酌茗,独对青山隐隐,目送江水泱泱,对茶的认知与审美,基本没有超越过朱权的窠臼。
明代的饮茶变得自然简洁,尤其注重个人趣味。在文人讲究情趣和茗赏的示范作用下,带动了明代上下、以茶言志、借茶主动养生理念的进一步形成。
明代饮茶,开始讲究茶品与人品的一致性。陆树声《茶寮记》云:“煎茶虽微清小雅,然要须其人与茶品相得。故其法传于高流大隐,云霞泉石之辈,鱼虾麇鹿之俦。”他们对茶品的审评标准,与宋代基本一致,“茶主于甘滑”。明代张源认为:“味以甘润为上,苦涩为下。”罗廪认为:“茶色贵白。白而味觉甘鲜,香气扑鼻,乃为精品。”甘鲜、甘润的茶,茶氨酸与可溶性糖的含量都会较高,茶性温和,能够安顿浮生性灵,符合文人趣从静领的精神需求。对于茶叶的采摘季节,曾有诗云:“采时需是雨前品,煎处当来肘后方。”其中大有深意。综合明人对茶的认知,能够清晰地看出,明人认为保健价值较高的茶,一定是谷雨以前的春茶。头春的茶,得季节生发之气,氨基酸含量高,茶多酚含量恰好,不苦涩,不刺激,入口甘滑细腻。好茶之妙,季节是一个主要因素,还需始造之精,鲜叶杀青要杀得通透、到位;藏之得法,不能发霉、返青;最后还要瀹泡得当,不能浓强苦涩。
事实证明,明人于茶的要求是正确的,是符合科学的养生理念的。明代李中梓的《本草征要》记载:“茶享天地至清之气,产于疥砂之间,专感云露之滋培,不受纤尘之滓秽,故能清心涤肠胃,为振发之品。昔人多言其苦寒,不利脾胃,及多食发黄消瘦之说,此皆语其粗恶苦涩者耳。故入药须择上品,方有利益。”李中梓认为的茶之上品,就是制作精良的滋味甘寒的春茶,而非“粗恶苦涩”之茶。李中立的《本草原始》讲得更加简洁透彻。他说:“细茶宜人,粗茶损人,粗恶苦涩,品类之最下者。”综合两位明代医学大家的观点,我们基本可以清楚,宜人的,是甜润、细嫩、生态较好的春茶;损害人的健康的,是生态欠佳、偏于苦涩的劣质茶。此处茶的“细”与“粗”,并非仅指外形,更多强调的还是茶的内质。另外,就农残而言,夏秋季是病虫害的高发期,故其农残可能会相对较高。
明代两位医家的结论,反映到泡茶上,即是茶汤甘滑的,会更益人;过于苦涩的,可能会损人。茶与茶汤相较的高下,其本质,在微观上即是茶中鲜甜温和的氨基酸、糖类与苦涩的茶多酚、咖啡碱之间的比例协调问题;表现在宏观上,就是生态、茶种的差别。五味调和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何去把控和调节?考验我们的,是对茶的深刻理解和养生智慧的开启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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