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刚刚够亮,我们就穿过了峡谷。骄阳似火之时,我们已经进入了沙漠之中,并频繁地停车下来把水浇在头巾上。开始,我和努尔与病人同乘一辆车,保持他的身体包裹在湿润的止血敷布里,但是他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有一次停下来取水时,史迪格里茨坚持跟我换了位置,以便随时看护病人。他采取了进一步的严格措施来照料普利契特,效果颇为显著。刚上路时,我对工程师的生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是很明显,事实即将证明我想错了。
现在我与纳兹鲁拉坐在一起,我们讨论了普利契特的病腿,他相当直接地问道:“关于我的妻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被这个问题惊呆了,因为我本想采取迂回战术,引诱他谈到这个话题,有那么一会儿,我的脑袋里一团迷糊,于是我机械地重复道:“她离家出走了?”
“是的。去年九月走的。”
“那是八个月之前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感觉上好像有更长时间。”他说,搓着自己的胡子。他戴着浸了水、走了形的头巾,看上去具有鲜明的亚细亚人特征。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你不会理解的。”他神经质地笑着回答。他想助我一臂之力,但这件事太荒唐,一时还摸不清情况,于是他保持沉默,让我想到那位满腹忧虑的阿富汗丈夫,在他患病的妻子和史迪格里茨医生之间来回奔波:他只把自己能够理解的部分说出来。
我理解他善意的努力,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要边开车边谈话实在不容易。沙漠里酷热难耐,我们两人都张着大嘴拼命呼吸。“普利契特可受罪了。”他说道。
“我昨天就担心这一点。”我提醒道。
“这件事咱们已经讨论过了!”他谨慎地说,“我有你的命令,书面形式的命令。”
“你可曾提醒过艾伦?杰斯帕……”
“说我已经结婚了?我告诉过她。”
“那天在坎大哈,我见过你的妻子,我是指你的阿富汗妻子。”
“我知道。凯里玛写信告诉我了。”
“她怎么能有空寄信?”我问道,好像电影里的侦探套住了嫌疑犯一样,“我跟她见过面,很快就动身出发了。”
“送史迪格里茨过来的信使也带来了她的信。”他解释道,我不得不认为自己方才的不解实在浅薄。
“抱歉。”我不好意思地说,“整件事情似乎都很不明朗。”
“对于我来说,更是如此。”他承认。
“那么,凯里玛说的是真的?你确实告诉过艾伦?”
“凯里玛说过的话,基本上都是真实的。”
“她是个漂亮姑娘吗?”我问道,没有什么明显的用意。
“非常漂亮。她穿罩袍真是愚蠢。我不要求她这样做。”
“我怀疑她对努尔?木哈姆德有顾虑。”
纳兹鲁拉放肆地大笑起来,当时我肯定是面有愠色,于是他说道:“我非常抱歉,但是你提到罩袍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比起我能告诉你的任何其他事情,这件事能更好地说明艾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得说,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你觉得我肯定是虐待了她,我家人把她当囚犯一样关起来,她被藏在高墙里的某个地方,伺机逃命。米勒,她来到喀布尔时,我们所有的人……每一个人都尽力让她感到舒适自在。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吗?婚礼过后的一天早晨,她下楼吃早餐时,穿着一件罩袍。”
“什么?”
“没错,吃早餐的时候她穿着罩袍。那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丝绸做的罩袍,是她让伦敦的裁缝按照书上的图缝制的。她想要比阿富汗人更像阿富汗人。我家里人忍着不笑出声来,她那滑稽的样子让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们解释说,你不用在早餐桌上穿罩袍。但是我劝她不要穿上街可是费了一番工夫。”
他回忆起那次奇特的经历,笑了起来,就像一位父亲吃工作午餐时回想起孩子犯的错误。“你可能听说过,在喀布尔的某一天,毛拉对着她吐口水。事后她哭了起来,不是因为毛拉们,而是因为生我的气。‘如果你让我穿罩袍,’她呜咽着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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