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案株連及天下時,林賢啣胡惟庸之命東渡通倭的事,當然亦被抖了出來。林賢不用說,被滅了族;而對日本更為惱怒,決意斷絕往來,加強防海,在福建、浙江、江蘇沿海,築十六城,置千戶所二十;後來又在福建沿海置五個指揮使司,領千戶所十二,專為防倭。
到得成祖登基時,日本南北朝歸於統一,復通貢使。成祖因為生母碽妃是朝鮮人,為了照顧外家,對日本的貢使頗為優遇,以示為朝鮮而懷柔遠人,規定十年一貢,人不過兩百,船只兩艘,不得攜帶軍器,違者以入寇論,但日本夾帶的私貨,何止十倍?而且船中攜帶軍器,如果官軍未有防備,便即大肆擄掠;否則便稱朝貢,同時從事私貨貿易。這種亦商亦盜的行徑,到了宣德年間,越來越猖獗了。
當陶成奉派到浙東時,適逢倭船四十艘,剛擄掠過溫州。陶成深知必有內奸導引外寇,下令清查戶口,不是本地人而逗留不去者,詳加盤詰。結果查到兩個乞兒,一個叫周來保,一個叫鍾普福,是處州人,細問蹤跡,言語支吾,終於查明是倭船的嚮導,而且探知倭船將轉犯台州,預定在桃渚地方登陸。
桃渚是台州的一個港口,設有千戶所。陶成趕到那裏,視察海口,測定有三處地方,宜於登陸──倭船登陸,都在漲潮之時,而且往往是在午夜。陶成心想,倭船四十艘,起碼有四千人;而千戶所只得一千二百人,眾寡不敵,所以必得在倭寇搶灘時,迎頭痛擊,才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於是精心苦思,想好了一條計策,下令徵購一寸厚的木板數百方;同時命令所有的鐵匠鋪,日夜趕工,打造三寸長的鐵釘,材料齊備以後,親自領頭動工,將鐵釘製成縱橫間隔相距四寸的釘板,鋪在潮水所到之處,然後調集兵丁,各攜弓箭,在數十步外,悄然埋伏。
這天是五月十三,相傳為關聖帝君的生日,陶成與千戶所的兵丁,在月下會食,以關公的忠義相勉。飽餐以後,各就埋伏的位置;陶成登上望樓,瞭望遠處,午夜潮漲,驚濤拍岸聲中,倭寇的大船紛紛湧到,及至船停搶灘,倭寇才知道中計,有的足背洞穿,有的痛極而倒。陶成便在望樓上放起一響號炮,頓時飛矢如雨──這一仗打得漂亮極了,倭寇死了兩千多,官兵一個不傷。
但外寇雖自此不敢輕犯浙東,而福建與浙江接壤之處的土匪,卻很難辦。因防倭之功升為按察使司副使的陶成轉戰於處州、衢州一帶,進屯金華府的武義縣,地當浙東五府的中心,為必守之處,卻無城池,陶成築了一座木城堅守,剿撫兼施,賊勢漸衰,三大頭目葉宗留、陶得二、陳鑒胡,只剩下一個陶得二了。
這陶得二亦是一個奸詐多狡計的厲害腳色,先遣同黨十餘人,假裝逃難入木城,而敝舊的行李中,裹著引火用的「油松」,及至陶得二領眾挑戰、陶成出城迎擊時,城裏火勢大起,官兵一驚而潰,陶成陣亡。這是景泰元年的事,陶魯因陶成殉難而得授為八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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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韓雍的充分支持,以及陶成的智計,逐漸為大家所知。所以陶魯的計畫,終於得以順利達成。不過這只是初步,募足了三百人以後,陶魯另外找了一處營地,親自訓練,他的秘訣是沒有官兵之分,連他自己在內,一共三百零一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毫無例外。一項訓練的課目,他首先示範,如果通不過,他私下苦練,直到合格為止,決不為自己通融。
如是三個月以後,陶魯實現了他的豪語,在一次月黑風高所出動的突襲中,生擒了侯鄭昂;而韓雍又調到了一支長於騎射的「達軍」──由蒙古降人所組成,與陶家軍相互為用。在戰馬能到之地,由達軍以強弓硬弩,壓制傜僮的標槍短刀;崎嶇艱險之處,神出鬼沒的陶家軍,總能以奇襲建功。
大藤峽終於肅清了。韓雍建議兩事:第一,兩廣地區遼闊,請分設廣東、廣西兩巡撫;第二,在大藤峽設置「武靖州」,而所派的漢官,於地方情形極其隔膜,難望有效治理,請選拔有功的土人充任巡檢等官。朝命皆如所請,並准班師回京。
大將班師,有個很隆重的「奏凱獻俘儀」,皇帝御午門頒布凱旋的露布,由內閣轉發各行省,布告天下。獻俘由刑部尚書主持,俘虜分為三種,事先由刑部審核造冊,在獻俘之日,分別處理。第一種是叛亂有據,不降被擒,明正典刑,如侯鄭昂等人;第二種是為匪徒所裹脅的良民,無罪釋放;第三種是有罪而不至於死,視情節輕重及身份專長,發交各衙門服役。
這一類人中,有一部分發到後宮,大致為幼男幼女,幼男閹割了當「小黃門」;幼女自然是充任等級最低,只供奔走的宮女。當然,凡事都有例外的。
有個姓紀的女子,才十四歲,是廣西平樂府賀縣人,自道是賀縣土官的女兒,性情非常機警,尤其長於心算,為尚服局的女官魏紫娟看中了,跟司禮監懷恩討了她去,替她起了個名字叫小娟,派她司會計,宮稱則叫「女史」。
後宮女官,原有六局一司,但自永樂年間以後,女官的職權,為宦官所奪,只剩下宮正司及尚服局,局下有四司:司寶、司衣、司飾、司仗。但後宮發給妃嬪宮眷的月費,以及皇帝、皇后常有私人支出而不願在宦官二十四衙門留下賬目者,所以在尚服局特設一座銀庫。魏紫娟因為小娟長於計算,而且來自遠地,宮中並無熟人,關係單純,不易為人勾結舞弊,所以派她到這座銀庫去管理賬目。
日子久了,紀小娟才知道魏紫娟的情形。她已經三十歲了,本來年過二十五可以放出宮去,但一則父母雙亡,有個胞兄很不成材,難以投靠;再則錦衣玉食慣了,自覺「由奢入儉難」,過不來布衣疏食的清苦日子,所以自願如舊供職,官位亦由正六品的「司飾」升為正五品的「尚服」,為一局之長,在女官中的地位僅次於宮正司。至於春花秋月、形單影隻,難免芳心寂寞,好在似此情形,也不止她一個,有那性情放得開的,悄悄自覓女伴,夜來同床共枕,假鳳虛凰,慰情聊勝於無。魏紫娟便有這樣一個伴侶,是錢太后的宮女,名叫阿華,花信年華,長得長身玉立,有些男子氣概,由於魏紫娟管她叫「弟弟」,所以紀小娟便稱阿華為「華叔叔」。
阿華幾乎每天都來的,突然一連四五天不見人影,紀小娟不免奇怪。「華叔叔好幾天沒有來了。」她問,「是不是病了?」
「不是她病了,是慈懿皇太后病了。」
就在說這話的第二天,聽得東六宮舉哀,尊號為「慈懿」的錢太后駕崩了。於是宮中又起風波,周太后不願錢太后合葬裕陵。
「這件事,兒子得找閣臣來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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