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娘的,事出有异必是诈,索檀心思电转,压声问:“这便是你瞧中的贵客?你要将自己卖给她?”
隔壁船客很快落座,索檀定睛一看,那爽利女子嘴皮子何其厉害,噼里啪啦地和饼大娘拉家常,左手边坐着的姑娘倒是安静,看不见脸,只能瞧见玉白色腰封束着的一截细腰,还有背后垂下来的发丝,那蓬松柔亮的色泽让索檀很是嫉妒。
“可……”索檀犹疑着,不着痕迹地指指两人腰上的船牌。
“这是程家葫芦船的贵客,程家树大根深,祁国一半的船都刻着程记的徽铭。那船牌看见了吗?一张船牌值千金呢,买了船牌登船,便受程记庇护,这可不兴招惹啊。”
“出息。”阿勒垂着眼皮,又轻又嘲地吐出两字。
索檀羞恼,说得飞快:“开海令后,各家各族都想去南域,哪里有那么简单,大部分船连赤海都渡不过去,只有程家……程家的葫芦船才能扛住风浪,前儿听闻,连北境王也想购置两条葫芦船,但程家远居外海,连封帖子都没给回,这是真正靠祖传手艺吃饭的大族!”
“嗯?”阿勒略略掀开眼皮,像是捕捉到了某个令他愉悦的词,
“北境王都要让三分……”索檀以为他不信,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那可是靖难平乱,一战封疆,率军南下拥立新君的北境王呐!”
语毕,船篷的两人齐齐回头看他。
“……”阿勒虚弱地喘了两口气,想把这成事不足的小子踹下船。
索檀受了几道注视,脖颈拔凉,讪讪笑两声:“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各,各位吃着呢。”
说话时,那柔亮的乌发牵动他目光,先前背身的姑娘挪了个位置。港口海气重,早夏的夜还带凉,空中一捧晚香,天边两道薄云,她脸颊笼着月光,润得玉瓷一样,好奇地看过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呀。”索檀轻轻一声。
这姑娘生得真招人疼,鲜眉亮眼,白白净净的,不说多么国色天香,但实在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张脸,天真无害,好似浑身上下都找不出半个心眼儿。
索檀小声嘀咕,“她有梨涡呢。”
“呆子。”龙可羡看了看,视线很快被送上来的油纸包吸引,她刷啦一下撕开油纸,认认真真用刀柄把饼敲成大小均匀的片儿,饼子贴在瓮里,瓮底堆着炭,拿出来时烫手,一口下去全是香脆。
不多会儿,龙可羡就吃掉了一整块饼,两包糖块,三卷肉干,此刻手臂挎着一只竹筐,往嘴里一颗一颗丢果子吃,盯着岸上的炙鹿肉开始放空。
索檀:“……”
后背突然抵上一枚铁镖,锋利的一端已经割破粗布衣裳,再进一毫便要刺破他的皮肉,昭示着索檀正在消耗坏胚为数不多的耐心。
索檀一个激灵,坐得板正,手指在船板上摆放的物件一划而过:“二位贵人瞧瞧不?都是别家没有的紧俏货,南边来的海珠,犀角岛上的香料,嘿!连元箴六十八年的丘兰酒我都有。”
他语速快,蹦豆子似的往外跳字眼儿,一副老于世道的当家掌柜模样。
然后拽着阿勒手腕间的发带往前一扯:“还卖他!”
“这倒稀奇。”
余蔚拨弄着指尖的蔻丹,往外挪了挪位,就着船上悬挂的风灯看过去。
听闻出海的商舰时常因故缺人,会在港口买卖船户,说是买卖,实则只买断出海的这段日程,通常呢,会使舵盘者优先,身强力壮者优先,但……很少见着拖个病秧子出来买卖的。
余蔚的目光肆无忌惮,看月光泼在那黑袍男人肩身,脸被头发遮挡,但余蔚经验老道,她直觉这是个绝色,可惜,她只偏爱阳春白雪的清秀少年。
“哟,病美人啊,怎么让你折腾成这样,别是哪个世家后院里跑出来的小公子吧。”
“哪儿能呢,”索檀把背挺直,一张口就是胡说八道,“南边采珠的时候捡着的人,撒网捕鱼,拣贝采珠,修船补帆,样样都行,就是有点儿野了,您知道的,南域的人都不爱听话,捆着放心。您瞧我这瘦的,若不是实在吃不饱饭,也不会把他卖了。”
“本事人啊,可惜了,我们要往北归去,要不了。”余蔚笑道。
“……”索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后背抵着的铁镖忽地往前一送,他痛得龇牙,脱口而出。
“收屋里,做男宠也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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