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俶勾唇,一双眼如浸润着溪泉的玉石,不见丝毫恚懑之色,他半阖下眼去看官白纻,纤长浓密的羽睫长而卷翘,只是看着你,便无故生出股缱绻的意味,“今生”,他顿了顿,“也只剩你一个了。”
他这话,是告诉她,他对睿宗的所有父子念想已然断干净,只剩下官白纻一人是他可真正倾心相待之人。
官白纻瞧了瞧她,舌尖儿泛起些许甜,她瞧不得他这种温柔又缠绵的神态,每每看见,那心里的贪念便会如荒草般疯长。你既然视我为唯一可以信任在乎之人,那我倒是想问问,若与陆蓁蓁相比,你对于我们二人的情意,又是谁更胜一筹。
她暗中掐了掐掌心,叫自己不要生出妄念。半晌后,官白纻拿起第二本册子,“殿下想要多少本?”
“不必太多”,殷俶摊开掌心,“不过是这朝中重臣,需人手一本即可。”
“鸦娘会将这册子拆了混进绣谱里令京都里的印书局混印,绝不会露了行迹。至多十日后,鸦娘如何将这些物品递予您。”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送进宫来。”
“十日后便是宫中选秀之日,你设法较阁老送你入我重华宫,作个女官。”
殷俶眉眼弯弯,露出笑意。他这一笑,乌发玉冠、那午日的光细碎地落尽那两泓清水一样的明眸里,流淌着历经岁月风霜沉淀出的情形自持与不露痕迹的锐意。
官白纻这才惊觉,这个被他称作“爷”的男子,虽然壳子里仍旧是前世那个经历众多磨砺后心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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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角眉梢方才褪去少年的稚气,而生出几分青年男子的清俊之气。身姿颀长,前世的威势却还只是隐隐成型。就如那虽有大气象却还方才成年的幼龙,虽然知道对方的尊贵,却难以生出过分的敬畏之心。
她心里燎原的情爱之欲,隐隐有压倒对他的畏惧之心的势头。
便是他一直退避又如何,今生二人重来,她没有如前世那般不光彩地入宫,他又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亲近之人。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生出贪念、不能有独占之念。她便要将陆蓁蓁那等人的影子从他的心中连根拔除,从此之后,除了自己,旁的女子便都不绝不能入他的眼。如若真有这样的人,便休怪她心狠了。
眼中滑过一丝幽暗的狠意,官白纻收拾了情绪,将书册揣进怀里。她拨了拨鬓角的碎发,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爷,可还记得钟妙嫣?”
殷俶只是看她,眼里难得生出些许茫然之色。
“便是前世,贵妃娘娘安排与您在房事上开蒙的琴师之女。”
“爷没碰过她。”
殷俶眼角眉梢透着股子漫不经心的散漫。
自然没碰过,前世殷俶为殷俶在房事上开蒙的女子,就是菊花宴上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她。随后,她便成了殷俶的宫妾。谁人少年不风流,初尝情爱滋味的殷俶与官白纻虽然青涩,但耐不住对于鱼水之欢的好奇懵懂,二人也有过一段很是荒唐的时日。
只是,那都是前世了。
殷俶今生不想要她再作宫妾,那他自然是要纳别的女子的。
“那今世,爷可愿纳她?”
听出她话里的痴怨,殷俶不动声色,“自然是陛下与娘娘如何安排,我便如何遵从。这些事,不必违拗他们的心意。”
官白纻只觉方才舒缓的心口,又梗住了。她不自在地撇过头,即刻便要告辞离开,却被殷俶再次拽住手腕,强硬地箍回石桌对面。
“心机丢了不少,脾气倒是见涨。”
“鸦娘什么都缺,独独不缺满腹的阴险和心机”,她如此骄纵的情态,殷俶也习以为常,官白纻只觉腕间一凉。她转头去看,自己腕间正挂着串珠子。
那是一串佛珠,粒粒莹润光滑,状如凝脂。官白纻将那串佛珠绕在腕上,透过日光,那串珠子反射出柔和而微微泛黄的光晕,细腻温醇,白如截肪。上佳的羊脂白玉近于无瑕,好似刚刚割开的肥羊脂肪肉,而光泽正如凝炼的油脂。
这串珠子无疑是由最极品的羊脂玉打制而成。
她晃动着珠子,将手腕举过头顶,仰头痴痴一笑。殷俶眯着眼,也只是盯着她的腕子,却不知是在看她手腕上的珠子,还是看那丝毫不逊色于白玉的凝雪皓腕。
如此,便不会再恼了,果然还是得送点稀罕玩意儿哄着。想到现下重华宫空空如也的府库,殷俶难得生出几分对于钱财的急迫之情。
“不恼了?”
官白纻仔细揣好怀中的书册,又用袖子拢住那串佛珠,陡然俯身凑近殷俶,趁着对方怔忪的片刻,伸出五指,似眷恋又似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不管爷如何,鸦娘都舍不得真恼了你。”
她后退一步,抻开袍子潇洒一拜,颔首,“鸦娘已与陆夫人商议,伯父会从中运作,将鸦娘以女官身份送入重华宫,常伴殿下左右。”
言罢,她当即转身离开。
殷俶难得有些怔然,他眼瞧着女子袅袅娜娜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不知怎得,心头竟然生出些许不曾有过的惶恐。他抬手扶上还残留着女子指腹余温的面颊,再想去寻心里的那点心思,却发现那情绪来得如此仓促,又消失得分外干脆,难以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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