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后,听到的却是玉荷的死讯。
她被自己的姐姐偷偷地放走,却仍然被家族中的人追到,在悬崖边,没能来得及跳崖,转身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白石上。
那块白石,半个月后我拄着拐杖去看,仍然能看到隐隐的血迹。
我认定——当初如果不是父母的阻拦,我本来可以救玉荷的!
三个月后,腿伤痊愈,我悄悄地离开了家,没有回省城的高中,按原计划读书考大学堂。而是投奔一个在军中效力的同学,断了与家中的联系,一走就是十七年。
二、神秘疯女人
十七年后终于回家,娘待我的态度分外冷漠,只是日日坐在房前窗外大片芍药圃前修剪着枝叶。
娘侍弄花草的嗜好,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刘叔告诉我的。
还是从刘叔那里,我渐渐听说了爹之前几房小妾都在爹病重后被遣散出府。但爹娘仍然和以前一样,住处隔了两重院落。
至于“孙小姐”蓝芍,是因为她的父亲刘吉清(杜老夫人的侄儿,从小与表妹杜金荷定了娃娃亲)染上了赌钱的恶习赔了大半家当,加上后来杜家布庄一场大火,杜家大小姐和夫君刘吉清大火后都不知所终,而杜家的老爷、太太也是连气带病早早离世。只留下杜家五岁的孤女,被抱到蓝家,改了名姓叫蓝芍,算作了蓝家的嫡亲孙女。
十七年的时间,足够当年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变成了如今满面风霜的军人。
房外,我抬头望着夜空,白月皎洁,竟似幻化成了玉荷的脸。
“蓝昭予,想知道杜玉荷的真正下落吗?”
身后一个嘶哑的女人声音。我猛回头,看到树木深处、一个白衣女人幽灵般的背影。
她突然向黑暗中跑去。
我没有犹豫,追过去。
我很快在一处花丛中追到她。她没有回头,嘶哑着嗓子:“原来你还这般痴情……也罢,告诉你真相……”
“当年的杜玉荷……她……她……”
杂乱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月光下我看到一张近乎魔鬼一般的烫伤的脸,不由得后退一大步。
她死死地盯着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眼角滑过一滴泪,可怕的脸上似乎全是悲戚。
很多人冲了过来,她突然向前一倾,紧紧抱着我,说出一句:“他们很快会抓我回去……你要记得,世上还有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对你……”
她的语调近乎疯狂,被冲上的大群仆妇从我身边硬生生拉开。
我没能阻拦,坐在竹椅轿上的娘出现,笑着说:“忘了跟你说,咱们家还有个疯女人。几年前饿倒在我们蓝府门前,我好心收留她,不承想她在厨房中出了意外,被热油泼毁了脸,然后就疯了。也是我们蓝家慈悲,不忍心放她在外饿死,就收留在府,结果惊吓了昭儿……”
“疯女人”很快被拖下去,被几个健壮的仆妇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走,没有半点儿挣扎。
娘继续说:“这个疯女人,大概是之前听说了杜家二小姐的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了以后,到处跟人说她是杜玉荷,还说离家出走的蓝少爷一直在等她。你别放在心上。她今天说自己是杜家二小姐,也许明天会说自己是杜家大小姐。疯人疯话,只当笑话好了。”
我没有追问下去,也许——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脸太可怕。
三、怪僻孙小姐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有着一张可怕脸的疯女人。只是几天后问过娘,娘淡淡地说疯子咬伤了人又差点儿拿斧头砍人……然后就逃跑了,没了下落。
娘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谈论家中一只走丢的猫或狗,也许在她心中,一个疯掉的女仆还比不上一只猫狗。
回家大半个月,我只见过爹一面,在爹住的大房间里,还隔着一道屏风,听着爹嘶哑的咳嗽。所有人都说,老爷久病不愈,连嗓音都坏掉了。
娘除了每天侍弄一大丛芍药花,就是念佛诵经。香烟缭绕中,娘的脸,冰冷而陌生。
蓝芍本来每天坐着黄包车上学,自从我回来以后,每天用汽车来送她。
她很安静,或者说过于安静。让我一度以为她是哑巴。神情又是冷漠的,看上去……很怪僻。
她终于开口说话,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上车说谢谢,下车也说谢谢。直到有一天放学,我用车带着她来到城郊,一处有树有花有溪流的所在。
她不做声,看着车外的黄昏,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地方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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