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顶(听)说……后悔满(没)能断(见)精(成)……”
尽管他说得那么别扭,我还是听出了大致的意思。我发觉“后悔”这个词用得不当,应该说“可惜”。“半语子”再不讲话,直到进了屋里,仍旧一声不吭。他大概患了感冒,鼻头那儿总是湿漉漉的,要不停地用袖口擦拭。他走起路来颤颤抖抖,像一个站不稳的老太婆。我觉得小焕真能发掘人才啊。
小焕进了屋子,还没落座就快言快语说起来:“人哪,的确需要崇拜者——他崇拜我,而我呢,又崇拜你!”我说:“去你的吧,我有什么可崇拜的。”斗眼小焕像立正似的猛一收腹挺胸:
“你这个家伙真怪,难道你连这一点也不知道吗?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你如果崇拜我,就不会在背后说我那么多坏话了。”我给他倒茶,既是逗他又是刺他。
小焕跳起来:“你看你看,有人嫉妒了不是?我告诉你,那种挑拨都是——统统是——来源于嫉妒……凡是伟大的友谊啊,古今中外概无例外,心定会遭受小人的围攻!”
小焕说完并没有坐下,而是在屋里走动,挥舞着手掌讲起来,话语滔滔不绝。他从来如此。
“世间伟大的友谊并不多见。有人可能讲,不就是两个平凡的人吗?是的,‘伟大’和‘平凡’有时也很难区别哩。一切伟大的机会都可以从那些庸人眼前溜走,就因为他们无力分辨,也抓不住……我多么看重与你的友谊,二十年了?三十年了?或者更长。我认为它比金子更宝贵。有两个欧洲老人合作了一辈子,他们的事业如今可以任人评判,但他们伟大的友谊却无可置疑!我们的友谊可以与之媲美……”
2
我知道这是指马克思和恩格斯。老天!他可真敢说。可小焕仍旧踱步,激动万分。我发现他走路时也有点颤颤抖抖——我立刻明白“半语子”走路的姿势来自哪里。我请两人喝茶,问小焕最近生意如何?小焕挠挠头:“建筑业,那是一个倒霉的行业,我差不多没有挣回来一分钱,而且今年险些把老本儿都贴进去。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搞起了珠宝生意——这才是好买卖啊!”
最后一句是对在我的耳边大声喊出的,我给震得耳朵嗡嗡响,赶紧退开一步:
“你还懂珠宝吗?”
小焕没有说话,只把牙齿咬住下唇,瞪着我,非常阴险地点了点下巴。
我觉得只有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才会做出这种动作,而他并非这样的人,他是在装样子。可是“半语子”在一边也学他的模样,朝我阴险地点了点头。我马上觉得这是一对在生意场上还没长大的小鳄鱼崽子。
他们大概跟一些阴险的珠宝商过从甚密,结果学来了他们的一套奇怪举止。实质上我太了解斗眼小焕了:恶劣有余,但一点都不阴险。一方面他鬼精明,可心中的秘密总是要提前暴露。这会儿他故作姿态地点点头:“老兄,告诉你吧,玩珠宝的人在生意行当里可算‘大手笔’,是一些更高量级的人物啊。”
我笑了。
小焕又说:“如今这年头,谁还玩笔头上那点小东西。”
“可你刚才还讲‘半语子’先生是个真正的天才,不就是指他有文才吗?”
小焕像被噎了一下,哎哎两声:“对啊,是啊,是这样啊!这又怎么样?”
“既然你不想‘玩笔头’了,那为什么还要找这样一个‘天才’在身边?”
斗眼小焕连忙摇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样说是为了引起你的重视,为了说明他的‘量级’,所以才强调了他在那个方面的成就——不过他与我的本质区别在于,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发表过哩。”
“那为什么?”
小焕用力地拍手,哈哈大笑,“了不起的人哪,”他把脸转到“半语子”一边,问:“是啊,为什么呢?”
小焕搓着手,极其愉快地眨了眨眼,凑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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