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涟漪那时鼻酸得不行。
她终于明白,她的父母,真的非常非常的爱她。她还是他们的心尖上的那块肉,她一痛他们也会跟着痛,他们对她的爱从来就没变过。
最后她就这么隔着一南一北长长的电话波,毫无形象地哭得稀里哗啦的,看得当时也在场的秦墨先是翻白眼,而后不自在,最后抽着鼻子撇开头,悄悄走出去,轻轻掩上了门,将所有的空间与时间都留给了这个有点傻但还不算太傻的女人。
这个世上,没有几个父母是不爱孩子的,他们的爱深沉而强烈,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得很好很幸福,他们会时刻牵挂着孩子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是不是无病无灾,是不是过得快乐——而这样的希冀,与身份,地位,金钱通通无关。
他们老了,总有一天会比她更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而到了那个时候,语言只是苍白无力的工具,说什么都是无用。等意识到了这一点时,过往的那些“不可原谅”在她看来真的非常幼稚,就像小孩子不听话被大人揍了一顿,其实这并不代表父母就不爱了,可小孩子不知道,只觉得委屈愤怒,所以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走的时候心里还发誓:再也不理他们了!
多好,她已经长大了。
说到苏唯一和秦墨,想来就觉得诡异,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说?
而且,为什么这两人居然也会出现在婺源?
其实当苏唯一找到她时,李涟漪并不算太吃惊,心里或许也是有一些准备的。但当秦墨脱去白袍,一身轻便裙装的从苏唯一身后走出时,李涟漪想,她当时的表情,一定非常非常的诡异和扭曲。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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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唯一是个怪叔叔。
这是刘喜欢的看法。他认为这个叔叔每回笑都是皮笑肉不笑,虽然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十分好看,但再是完美的五官,配上那笑容也是看得人心里直发悚。明明就是只老虎,装什么病猫啊?
他以绅士的名义对此表示深深的不齿。
李涟漪也不愿意见他。往事横亘在那儿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缘分这东西就是如此,来得难失得易,并不是每对恋人都能在分手几年后再度携手,也并不是只要相爱就能在厮守一生。更何况,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时光荏苒,改变的又何止是人心,那段曾刻骨铭心的爱恋因为她的不信任,他的不够爱而终于没能捱过现实的考验,被时光的齿轮一点点碾成了满地的碎片,任由今后如何弥补修复,也无法还原到最初的模样了。当年她也想过他们的爱情之路会走得很辛苦,但没料想到了最后竟是她没能坚持下去。
只怪她不够坚强,从小被人宠坏了,不知人生总有不顺不如意,过于平坦安稳的成长让她活在象牙塔里而不自知,以为生活便是如此,无险无恶,以至于后来一遇到挫折就乱了阵脚,什么办法也没想出就已经溃不成军,连反抗也因太软弱成了徒劳。
和苏唯一在一起的最亲密也最辛苦的那段时光里,她以为携手一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他们俩能坚持那么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全世界。那一天她偷偷从家里逃出,大冬天的穿着单薄的毛衣在大街上飞快地奔跑,她要去找她的爱人。凛冽刺骨的寒风疯狂地在她脸上肆虐出无形的伤口,狰狞而凶恶,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将会是一场无望的逃亡。
她只是偷听到父母在卧室里的谈话。
“腾飞”企业快不行了,总部资金出现严重短缺,之前未能察觉的管理上的漏洞齐齐暴露,投资方的临时变卦和合作伙伴的恶意违约更是雪上加霜的让企业内部系统几近瘫痪,股票暴跌已经逼近跌停板。
所以,她的父亲要把她卖了!他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他想通过联姻来帮助他的事业度过难关!
这个认知如惊雷般在她耳边轰炸不停,她不愿去相信但没办法阻止巨大的恐慌将她团团包围。她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才能挽救她的爱情。
后来,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腾飞”企业总部大楼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给苏唯一打电话,等看见那高大俊挺的身影焦急地出现在她视野中的那一刻,她终于撑不住,身心俱寒与强烈的恐惧感让她突然就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在他怀里边哽噎边道,“唯一,我们私奔吧……”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谁也不能拆散她和他。
犹记那时他身体稍稍僵了僵,可不过沉默了几秒,便更是拥紧了她,轻答,“好。”
然后再没看身后那给予他财富权势的大楼,车也没去开,甚至这样中途旷班连招呼都不打,拉住她的手就走。
随便上了辆公交车,那是晚上最后的一班车了,车上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乘客,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于是她越发觉得冷,越发觉得惶恐,恍惚就有了没人站在他们这一边,全世界都在他们为敌的错觉。
彼时苏唯一从身后牵起她的手,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看见他牵引着她的食指在被雾气蒙蒙的车窗上一遍遍的写,涟漪,我爱你。我们私奔吧。
后头那句话是她说出的,带着几分年少的赌气与冲动,但他是想告诉她,既然做了,就别想后悔回头。
他的手很厚实温暖,明明一个字也没说,她就已经觉得甜蜜腻心,轻飘飘的,淡淡的浪漫在空气里弥漫得无边无际,将所有的不安与恐慌通通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去。
他们一路转了几趟车,最后在距离d城不远的近郊落脚。寻了处条件不错的民居藏身。也不知苏唯一是怎么瞒过李家的眼线与搜寻,整整半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幸福平淡的两人时光,无人打扰,日子甚至有些清贫,但她打心底快乐与满足。
那半年,李涟漪深信,起码在那段只有彼此的岁月里,他们是真的相爱过。
那晚在单家,她全身冰冷的隔着拐角的一堵墙,听着顾方泽的声音沉沉如那山中雾霭,又湿又冷,他说,“……是我做的又如何?她那个时候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 苏唯一你不一样,但你是怎么做的?让她抛弃学业家庭还有名声,跟着你没名没份的同居,生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你带她走的那天董事会已经在考虑强行解雇你,而你到时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这样的你凭什么给她幸福?…要打压一个“腾飞”不是难事,而让“腾飞”的一个高级管理者从此再无翻身之日更是轻而易举,苏唯一,怪只能怪你万不该从我眼皮底下带走她,还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真是残酷,冰冷,而又沉静平稳的声音,她死死咬着唇屏息听着,心头仿佛被利刃割开,血丝徐徐涌出,最后那刀口猛地裂开,滚烫的血液似火山岩浆般喷涌急流,疼痛一路,蔓延直至全身各处的神经末稍。
那难以忍受的痛楚在苏唯一启音后终于达到了极致。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承认当年的我配不上她,也知道李腾飞想将她嫁给你,我不想失去她—— 顾方泽,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你会明白我那时的心情,那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疯狂最不冷静的事,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公司的帐一直是由我全盘掌握,但我居然没有察觉到其中做过了手脚……”轻轻一笑,“顾方泽,当年我就是无权无势,靠着裙带关系爬上高位,所以被解雇流放,裁在你手上我认输。但现在我回来,就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她听不下去,会窒息,松开已将唇咬破的牙齿,慢慢调整呼吸,她扶着墙壁将脊背挺得很直,面上镇定,夺路而逃。
真相终于摆在她面前,她恨透了顾方泽。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切,还装成救世主的模样来骗她。可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是她的愚蠢执拗与一意孤行将所有都搞砸了,她口口声声说恨苏唯一,但从来没细想为何当年他会如此决绝,即使她追到了美国华尔街,在电话里威胁他“如果你再不来见我,我就去死!”,他也无动于衷,从头至尾什么也没说就必冷挂断了电话,任由她被父亲派来接她的人带回国。
她没有再哭过,那个时候她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再也不值得她为之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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