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挂着空挡,我们坐了很久,身下的座椅轻轻颤动着。引擎熄火了,前面的车门打开,又重重地关上,接着一片安静,太安静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我们用僵紧的手臂紧紧抓住身下冰冷的塑料等待着。有人扯动了一下后门的把手,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驾驶座的车门嘎吱嘎吱地一寸寸打开。简直快把人逼疯了,他们好像在逗弄我们。大家纹丝不动地坐着聆听。接着,车锁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他们要来抓我们了。
珍妮低声说:“我对他们开门的动作和节奏了如指掌,但我不知道开门的是谁,多半是个新手。”
“这是好事,对吗?”特雷西乐观地说,声音里却透露出恐惧,“他一定不清楚例行程序,我们可以突袭他。”
珍妮半站起身,走向门边。我们跟在后面,艰难地越过女孩们的膝盖和脚。她们想趁能睡时就尽量睡。
接着,门忽然打开了,我原本打算一跃而上,推开任何挡道的人,结果却当场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特雷西在我身后颤声说道:“克里斯汀?!”
在那一刻,我完全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但是,克里斯汀确实就站在眼前。她全身显露着公园大道富人的光鲜亮丽,典型的纽约客风衣,精致的发型,脚上是适合赏枫叶季节单日徒步旅行的鞋子。克里斯汀打开车门,惊恐地望着这个人肉货舱,然后振作起来,开始行动。
“大家都快下车!快走。”她坚定地低声说,就像个催赶高中曲棍球队成员下车的乡下大妈。所有人都慌忙地从车里往外爬,我们后面的女孩是硬生生地从睡梦中爬起来的。特雷西抓住女孩们的手臂,将她们推向黎明的曙光中。有些人惊得目瞪口呆,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也搞不懂状况。克里斯汀在这里干什么?
但是,我们没时间多问。
女孩们下车后,茫然地站在那里。特雷西跳下车来,对她们说:“姑娘们,别愣在这儿了,快跑啊!”
我迅速环顾四周,厢式货车停在一个谷仓后。谷仓在一块长满黑麦的田里,已经快要塌了,它对面是一座同样破旧的农屋,看上去很昏暗,只有一扇窗户亮着灯火。
我不敢浪费一分一秒,连忙跟着克里斯汀奔下山,远离农屋,拼命地跑进树林里。
所有的女孩都穿着飘逸的白袍,光着脚丫往山下飞奔,如天使般在乡间的荒野树林里穿梭,犹如仙女下凡。那肯定是一幅美丽绝伦的仙境景象。
时间仿佛在某种流动的生动梦境中缓缓推进,女孩们脸上挂着震惊、恐惧和不知所措。我看到飞过的白袍在树枝间轻快地闪现。女孩们散开后,特雷西、克里斯汀和我可以轻易地看到彼此,因为我们是顺丘而下的纯净白川中,仅有的三个黑点。
我心中顿时感到一阵狂喜,于是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穿透树林间黎明的曙光。我望向特雷西和克里斯汀。她们听见了我的笑声。一大早就看到克里斯汀现身解救我们,让我们重获自由,我喜不自禁,情绪激昂,笑得停不下来。她们也跟着我一起笑。大家一起奔跑着,途中历经无数次跌绊。一群人歇斯底里地、拼命地、疯狂地笑着穿过树林。
最后,我们来到一片空地上。克里斯汀放缓脚步查看手机,然后停下来疯狂地发短信。有几名女孩实在没力气跑了,也停了下来,很多人按着身体两侧缓解抽痛。我们聚集在空地上,想先喘口气,听听有没有追兵。树林里一片寂静,没有狗,没有人,也没有枪声,安静得可怕。
克里斯汀含泪微笑着。我正想问她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时,竟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上空应该有四五架直升机,叶片旋转的声音在我耳中齐聚成一阵隆隆声。克里斯汀张开双臂向我们跑来,边跑边指示我们蹲下。白袍女孩们惊愕地望着一架飞机降到空地上。
第一架直升机一落地,一名身穿黑色防弹背心和飞行服的高大男子便跳到地面上,对着别在一边肩膀上的麦克风讲话。
“吉姆!”我拔腿朝他奔去,却又立即放慢脚步,因为我意识到特雷西和克里斯汀跟在我身边。
吉姆看着我们,摇摇头。然后,他笑了。
“萨拉,还记得吗?……当时我只是请你去听证会上作证,瞧你现在竟把自己搞成这样。”他差点伸手来抱我,不过在最后一刻记起了我的习惯,随即把手缩了回去。投入他怀中的是特雷西,然后是克里斯汀,两人一个劲儿地再三感谢他前来相救。
吉姆隔着两人望着我,我仅能弱弱地对他微笑,他也微笑地盯着我的眼睛,他那充满怜悯与温柔的眼神让我惊讶不已。我别过头,突然被这位充满人情味的FBI探员感动到不行。
他们耐心地等大家慢慢上了直升机。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在当地警察局的停车场上降落。不久后我得知,那是波特兰城外的一个小镇。那座低矮的砖砌建筑建于五十年代,看上去自建成起未曾进行过任何维护。屋中地上铺的油毯片的角都已经卷起,墙上的漆也已经剥落褪色,经过数十年的风雨,墙面也已经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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