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缙一愣,“娘的意思是……”
崔夫人低声道:“今上重子嗣,若公主有孕,必能让你回朝复位,你爹在朝中也会好过些,你明白吗?”
崔缙默然思索片刻,谨声道:“儿子明白。”
这边裴望初回了得月院,也从郑君容处得知了朝中的动向,如今他手里有宗陵天师给的腰牌,出入宫闱打听事情十分方便。
“……卫贵妃有孕一事,是天授宫提前安排好的,如今卫家与宗陵天师站在一处,一边进献丹药蛊惑太成帝,一边蚕噬朝中权柄,最受影响的就是崔家。今□□会上,崔尚书令因谏言缓征徭役而被今上斥责事君不诚,说再有下次就罢了他的官职。”
裴望初懒散地仰在躺椅上养精蓄锐,一副神游天外之态,闭着眼睛道:“下朝后,崔元振先回府将此事告知崔夫人,让她往公主府来一趟,他也不会闲着,应该悄悄出门了吧,去见了哪位大人?”
“师兄真是明鉴,”郑君容有些兴奋,压低了声音道,“这回是我悄悄跟过去的,眼见着崔尚书的轿子绕了几绕,绕进了王家的后门。”
闻言,裴望初缓缓睁眼,“王铉,王司马。”
第45章侮辱
大魏司马王铉,是太原王氏的家主,王瞻的父亲。
当年谢黼起兵反魏灵帝,作为大魏四姓的王氏首起响应,自太原发兵相助,抵挡洛阳以北的勤王军队,才使谢黼能够长驱直入洛阳,登上皇位。
如今的王铉拜柱国大将军,加封司马,掌大魏一半的兵权。他深知太成帝多疑,因此为人低调,不与朝臣往来,然而当崔元振的轿子停在王家门外时,他还是在避人来往的小书房里接见了他。
二人曾是并肩作战扶谢黼上位的同袍,自改朝以来,因顾及帝心猜疑,渐疏来往。今日一见,难免唏嘘哀叹。
崔元振道:“自古能共苦者不能同甘,今上忧惧前朝王莽、董卓之祸,必不能容功勋之族在朝掌权。今日是我崔家,来日又是谁呢?”
沉默寡言的王铉说道:“若非卫家,便是王家。”
二人在小书房中密谈至深夜,直到月上中天,崔元振才乘轿而去,留王铉在后望月深思。
公主府里,因着白日又说起要裴望初离府的事,两人闹了些矛盾。此时谢及音正独坐琴斋里忧思郁郁,裴望初站在廊下,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只陶埙,断断续续地吹着调子。
这是《胡笳十八拍》的调子,随风吹入琴斋中,谢及音侧耳细听,心中跟着默默吟唱:“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谢及音伸手抚在琴弦上,轻轻勾起,缓缓与他相和。埙音沉厚,琴音轻灵,随风穿户,往来连绵。
一曲终,琴弦重重一绷,谢及音慢慢推案而起,“识玉。”
识玉端着热水来给她洗手,觑着她的脸色说道:“外面起风了,可要将裴七郎叫进来侍奉?”
谢及音往窗外的方向望了一眼,陶埙已经换了调子,其音更低,是《诗经》中的《东门之枌》篇。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言及歌中男子对幽会女子的爱慕。此歌被视为“淫”,往往只在民间与花楼酒肆中吟传。
可是经裴七郎吹奏的曲子,婉转多情,极易叫人深陷其中,从而抛却世人强行加在歌谣上的烙印。
他总是这样,总是有叫人不顾一切的本事。谢及音心里清楚,只要她肯给他陈情的机会,凭他的手段,定能让她舍弃放他离开的念头。
这暧昧的夜色像一张无形的网。卧房里熏香袅袅,床帐已经放下,里面摆着两个相依的枕头,叫人回想起一些如登极乐的场景。
谢及音默然半晌,心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终对识玉说道:“叫他回去吧,明日……也不必过来了。”
识玉微微一愣,随即领命出去通传。
窗外终于安静下来,谢及音回卧房就寝,这一夜更长漏永,灯昏香烬,几不成眠。
她总疑心裴望初就歇在外侧,回身却抱了个空。睡到夜半,汤婆子焐的被窝渐渐变凉,梦里婉转起伏,春风暗度,却总是觉得空虚,抓不到实处。
谢及音半夜醒了几次,没有叫人,只是静静地躺着。她心里清楚,真要打算放裴七郎离开,这种由奢入俭的日子她早晚得适应。
捱过这一夜,谢及音第二天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在琴斋里消磨了大半天。
她面上瞧不出喜怒,但心情不好时总不爱说话。识玉瞧着心里焦急,又不敢提裴七郎,见外面日头不错,提议去湖边散心。
“湖边的海棠和桃花都开得很好,湖底的鲤鱼也游上来了,在水面吐泡泡,十分有趣,您不去瞧瞧吗?”
谢及音打起精神,点点头,“好啊,那就去瞧瞧。”
湖泊在主院后面,与主院隔着几棵梧桐树。湖面早已破冰,随风泛起涟漪,漂着坠落的粉色花瓣。
柳郎倌借驸马的名义买通了主院的洒扫婢女,她们一出门,柳郎倌就得到了消息,火急火燎地去告诉崔缙。
“你说裴七郎和岑墨都不在殿下身边?”崔缙问。
柳郎倌道:“裴七郎昨夜就被遣回了得月院,岑中尉在主院值守,眼下只有识玉姑姑陪着殿下。”
崔缙闻言笑了,很好,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天,终于等到天赐良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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