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的早晨,黄昏落照都给人带来一种新奇感,一种未创造的世界的新鲜感。在这儿,劳伦斯开始写作长篇小说《袋鼠》。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如梦幻一般,但又实实在在。日常生活过得十分自然顺当。那些被带到我们房子里来的食物,尤其是那种运送鱼的二轮马车总给人带来激奋。那马车的后遮板放了下来,只见马车里躺着亮闪闪的鱼,形状各异,颜色万千,像一堆闪光的珠宝。我们得一种一种地品尝。
我们沿着海岸线长时间地散步,有一种孤寂、遥远、尚未出生的感觉。天气很温和却又变化多端,充满生气,我们从来没有厌倦的时光,会那么几小时地在海滩上寻找太平洋卷上岸来的贝壳。
劳伦斯十分虔诚地阅读《悉尼新闻简报》。他喜欢这份简报,因为那上面刊登了不少关于当地野生动物和人们生活经历的报导。劳伦斯除此之外几乎不读其他报纸。我不知道这份简报如今是否还保留了它当时的特色,从那儿离开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这种简报。在当时,它是我们的全部精神食粮。
战 后(11)
记得当地农场的人十分大方慷慨。你向他们买一磅黄油他们会给你一大块,足足有差不多两磅重。你买两品脱牛奶,他们会给你三品脱。一切都那么慷慨,就像那儿的天空、大海和土地。在那几个月里,我们几乎不同别人打交道。说来也奇怪,竟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我们。
同样奇怪的是,我们在瑟罗尔的一个小图书馆里发现了劳伦斯被禁的小说《虹》。我们买了一本,图书管理员根本就不知道买书的就是写书的人。澳大利亚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太平洋清澈透明,绚丽多姿,水天一色,那么清新、多变,就像是一首幻想曲。终于有一天,这种绚丽消褪了,大海换上了另一幅原始的脸面。一场暴风雨将海水高高地抛向天空。海浪冲上陡峭的海岸,水花差不多同我们平房的窗子一般高。我看见一些奇怪的动物从海底被抛出水面——剑鱼和一些做梦也想不到的深海动物在海浪中发疯般地挣扎,使人终生难以忘怀。
那以后,我们便乘坐精巧的小马车离开小镇去灌木丛生的内陆走走。我们驶进了合欢树金色的丛林中。眼前尽是些红花、金黄色的合欢树,形形色色,千姿百态,还有一些陌生的蕨类树木,其叶子可谓精美绝伦。我们来到一条河边,便沿着它一直朝前走。河水最终变成了一个大瀑布,一泻而下,仿佛消失在地里去了。只留下我们在那儿感叹:它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它到底去了哪儿?
劳伦斯继续写他的《袋鼠》,并把他对澳大利亚的印象编织进他的小说。瑟罗尔本身是一个新兴的平房小镇,镇里最漂亮的东西就是一支钢质的德国步枪的雕像。它闪闪发光,同时又不恰当地峙立在太平洋边上。
我希望能一直在澳大利亚呆下去,在这个尚未开发的国度里忘掉我自己。可劳伦斯却想去美国。梅布尔?道奇给我们发来了信,说劳伦斯必须去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陶斯,说劳伦斯必须去了解一下印第安人,因为那儿的印第安人说世界的心脏在新墨西哥跳动。
这便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目标。于是,我们打点行装,在几个星期以后便出发去美国。
亲爱的岳母:
刚流放的犹太人注定要流浪。这些天弗里达很失望。她本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个全新的英国,全新的德国,找到更大的空间和更欢乐的人民。
大地就在眼前,天空高而湛蓝,空气清新,似乎从来不曾有人呼吸过。罕无人迹的乡野,开阔、空旷。灰色的灌丛无边无际,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声息,栎树白色的树干上都带着伤痕。一片树林,或曰还未形成的树林,不是丛林,而像是一个梦。一片尚未见到日光、晨光熹微的树林,几百年后它才能有生命,正是在这片地上,五百年后将诞生我们不熟悉的、未知的灵魂。那是一个灰色而陌生的幽灵,生活在这里的人实际上并不真正在这里,而是像飘浮在湖面上的鸭子。但乡村有一个第四维,白人像表面上的影子飘浮不定。他们不是新来的移民,神经极度紧张,过敏。睡不好觉,总感到幽灵就在身边。我认为,一个新的乡村就像烈性酒,未来移民的灵魂就如珍珠飘浮其上,直至完全溶化,分解为止。但这是很无聊的。
战 后(12)
星期三,我们继续乘“玛尔娃”号船去阿德莱德、墨尔本和悉尼,我们在阿德莱德呆一天,在墨尔本睡一夜,然后在第二十七天到达悉尼——再过九天到弗里曼特尔,那将是十分有趣的。我们买了从科隆坡到悉尼的船票。我挺愿意走得更远一些。我想,经悉尼我们可以继续到旧金山,并在塔希提呆几天。这样就可以环游世界一周了。
啊,岳母,事情必须如此!漫游就是我的命运,而地球是圆的,终将把我们送回巴登。
一切安好。
D.H.L
1922年5月15日于达林顿
我亲爱的岳母:
经过美妙的旅途,在星期天我们到达了悉尼。我非常喜欢有着黑人侍从的客船。在比斯坎湾“埃及”号出事了。我们是在阿德莱德得知这一消息的。“玛尔娃”号的船长刚从“埃及”号转到这条船上来。他心惊胆战——我们个个如此。他们说印度水手在这次灾难中表现不佳,都抢着冲向救生船。可我不完全相信这些。
可最后,我们还是安全、健康地到达悉尼。悉尼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一半像伦敦,一半像美国。海港棒极了,两道峭壁之间是窄窄的入口,船通过水道就进入一个拥有很多港湾的小片海域。大渡轮不停地穿梭于蓝色水面,成百上千的人不停地来来往往。
但悉尼的消费太高,所以我们来到了乡下,在悉尼以南大约五十公里的海滨,紧靠太平洋。在低矮的悬崖上,我们拥有一所可爱的小房子,弗里达说:“呵,大海是多么地平和啊!”但这决不意味着风平浪静。巨浪在咆哮声中碰撞、破碎,它们离我们是这样地近。我们只有一个长满青草的小花园——还有低低的悬崖——再就是破碎的白色巨浪。当我们进餐时,拍岸的浪花似乎就在脚下奔涌。这里已是冬天了,但不冷。不过,今天却阴沉沉的,不由使我想起康沃尔。我们一直生着火炉,舒服极了。在澳大利亚,一切都在静悄悄地流逝。住在这里花费不很大,食物相当便宜,上好的肉食五六个便士就可买到一磅。
然而,这是一个奇怪、灰暗、阴郁的地方——空空荡荡,似乎永远不能填满似的。连绵不断的灌丛,凄凉、虚旷。这儿的一切都给人这种感觉,而悉尼则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
我并不真正喜欢这里,这么粗陋、荒芜。人们的情感也十分粗陋——他们仅仅希望在“生活便利”方面赶上时尚——电灯、电车诸如此类。贵族就是那些拥有大商店的人。除此之外,人们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尊敬的东西。劳动人们都不满足——总是以更多的罢工相威胁——过多的社会主义。
我将给美国发封电报去索取酬金。然后,在七月经惠灵顿、新西兰、拉阿塔纳、塔西提、火努鲁鲁到旧金山,然后回到我们的特奥斯。这就是返家之路。明年春天我们将来德国。我已经在欧洲找到了思乡之地,即:悉尼、英国、德国。
D.H.L
我必须抓紧时间寄信,邮车今晚就要离开这里,明天离开悉尼去欧洲。写信寄:
纽约城118大街西417号
罗伯特?蒙特斯 转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