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忽然把镜头盖盖了回去,站起身走出了社团教室。社团活动那天不会有晚自习,游览自顾自走出了校门。那天游本况去接人的时候,就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
他给游览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李觉哉。李觉哉说:“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他蹲在我家门口玩游戏机。他现在,他现在上厕所去了。”
游览回来的时候,李觉哉靠在自己的床头看英文课本。他问游览怎么了,游览也不说。游本况刚才在电话里和李觉哉说:“我感觉我们家游览可能青春期了,你看这动不动叛逆一下,脾气也阴晴不定起来,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觉哉常怀疑游本况把他当大人了,和他说话常是这种商量的语气。但游览确实奇奇怪怪的,也不肯回家了,就赖在他房间里。李觉哉无法,就说:“那你睡一晚再走吗?”
游览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
晚上游览头发湿漉漉地躺靠到李觉哉边上。床本来就小,躺一个大高个,基本占了一大半的。李觉哉努力往边上让一让。他拍拍游览的手背问他:“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游览左右晃晃头,头上的水珠晃到李觉哉脸上。李觉哉啊呀了一声,掐了下游览的脖子。游览咯咯笑起来。
南风知我意
游览有点艰难地描述:“r孙,他他又不听,我说话”
李觉哉安静听着。他都能想象那个画面。新北的那些同学很喜欢有事没事学游览说话。游览听惯了也不会再对他们生气。但李觉哉知道,不生气不代表不在意不伤心。地理课的时候,老师给出的话题游览明明能回答,但他从来不举手。
上次李觉哉举了手,和地理老师说:“老师,游览知道。”
李觉哉和游览说:“是r孙不对,他不尊重人。”
游览看着他。李觉哉重复一遍:“你不要对自己生气,是他不尊重人。”
房间里静了几秒,游览认真地点点头。
第二天清早,李觉哉先起来套了件外套。尹新丽给他们买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了。李觉哉洗漱好又叫游览起床。游览在被窝里打了个滚。李觉哉把被子掀掉了。
游本况等在他们家楼下,先送游览去新北,再送李觉哉。游览下车之后,李觉哉拍了拍驾驶位的椅背,说:“叔叔,不用送我去学校,我上午请假了。”
游本况问他:“那你去哪?”
李觉哉踌躇了一会儿,笑眯眯说:“我自己坐公车就好。”
他背着书包跳下了车,站在那棵节果决明底下等车。又快四月,决明树上缀满了花苞。李觉哉想着今年不知道开满粉花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也来看一眼。他也看了眼背后那条二十度坡。世界变化挺快的。他的眼睛也在随着他的长大慢慢老化。
李觉哉坐车熟门熟路地去医院复诊。他会很乐观地想,这也是爸爸给他的东西。虽然是经历和爸爸一样的痛苦,但能痛苦爸爸的痛苦,他有时也挺开心的。
医生重新给他开单拿药,告诉他最近没什么变化。这已经算不错的消息。李觉哉会在医院楼下喝杯东西。有很多住院部的病人这个点会下楼来晒太阳。好多小孩才那么点,已经在医院住了不知道多少年。李觉哉眼睛上的灰斑跟着他们在医院的花园里跑来跳去,好像在玩隐秘的捉迷藏游戏。
喝完那杯东西之后,他就会坐车返回城北上学,然后每天三次记得喝维生素补充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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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新北放复活节假期的时候,游览有发简讯给李觉哉约他一起玩。李觉哉回他:你是不是忘了普通学校没这个假期啊,笨蛋。
游览发了个“小熊皱眉”的表情过来。李觉哉收起了手机。
城北高中一直是题海战术,课程又密又紧。李觉哉一开始跟得很吃力,跟上了之后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眼睛又经常给他使绊子,看投影屏的时候忽然会模糊不清。看不清题目,他也没办法回答老师的问题,有时就只好呆站在那里。
那天放了晚自习,李觉哉坐地铁回家,下地铁站的时候又感到一阵头晕。他在地铁站边的商铺门口停了下,再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眼睛模糊成了一片。他就那样惊慌地顿在了十字路口,眼前的红绿灯被撕扯得像棉花一样,红色和绿色混杂在一起。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来往的行人擦着他走过,但没人停下来。
天开始微微下起了小雨,忽然有人勾了下李觉哉的小手指,轻轻说:“家家在,那个,方向。”
李觉哉没说话,红灯转绿的时候,那个人就勾着他的手走过了红绿灯口,过去之后也没放开。他们沿着林荫道慢吞吞走,身边的人说着:“爸爸爸说,周末,带带我们去,自然然公园”
声音和雨丝一起斜斜地飘到李觉哉的脸上。游览还在顾自己说着:“他他说,叫你一起,去,你”
摘去了视力之后,李觉哉对那天的记忆是冰凉的雨丝,周遭青草叶的香气,身边人的身上还掺着汗液和氯片消毒剂的气味。李觉哉于是问:“你是不是去游泳了?”
游览笑说:“游完完,正好来,接接你放学。”
李觉哉也笑起来。
他们撑在一把伞里,手指勾在一起,慢慢转过林荫道口。
第9章世界的尽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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