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会令人高瞻远瞩,盲目的爱则会让你目光短浅如井底之蛙。〕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日】
美好的星期日伴随着清晨的鸟鸣,让党鞭长和他的支持者如沐美妙的音乐之中。
“厄克特遥遥领先”——《星期日泰晤士报》在头版登出醒目的标题,在社论版还表达了支持意见。《电讯报》和《每日快报》公开支持厄克特,《星期日邮报》则不太自在地保持观望态度。只有《观察家报》的社论表达了对塞缪尔的支持,但在新闻报道中还是如实说厄克特有明显的领先优势。
《星期日问询报》是一份更为激进的报纸,其报道真正让选举活动进入了高潮。这家报纸早些时候和塞缪尔做了一个专访,谈了谈“早些年”的经历,采访中他说自己过去曾经流连于很多大学俱乐部。在采访人的进一步追问下,他承认一直到二十岁之前,他都有些放浪形骸,支持一些前卫的组织和运动。如今,三十年以后,那时候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幼稚和荒唐。报纸的记者坚持登出了书面证据,证明他所支持的运动中包括“核裁军运动”和共和政体思想。直到此时,塞缪尔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套。
“别拿以前那些事情来胡说八道了。”塞缪尔暴躁地回应道。他本以为二十年前第一次参加议员竞选时,自己就和那些疯狂激进的行为永别了。当时一个竞争者给党派总部寄了一封举报信,党派的候选人监察常务委员会进行了完整的调查,后来认定他是清白的。时隔多年,那些人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幽灵般地起死回生,时间也掐得好,恰恰在最终投票的前几天。
“在那个时候,我做的事情是任何十八岁的大学生都会去做的。我参加了两次核裁军运动的游行示威,甚至还接受别人的邀请,订阅了一份学生报纸,后来才发现幕后操纵的是共和党人。”回忆起那时的荒唐岁月,他试着自我解嘲地笑一笑,并决心展示给大家看,自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还是反种族隔离运动的积极支持者,直到今天,我也强烈反对种族隔离政策。”他告诉记者,“后悔吗?不,我对年轻时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后悔。那些都是年轻时美丽的错误,也很好地历练了我,让我有了今天这些坚定的主张。我之所以知道核裁军运动有多么愚蠢,就是因为我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而且我热爱并一心效忠女王!”
结果《问询报》并没有强调这些话,“塞缪尔是个共产党员!”这句尖叫般的标题占据了几乎半个版面。报道中不乏“惊天消息”,“独家探询”等哗众取宠的字眼,说塞缪尔大学时是个十分活跃的左翼分子。塞缪尔根本无法相信自己那番话被曲解到如此不堪的程度。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起诉这家媒体诽谤。然而他发现,头条报道之后的文章就更糟糕了。
“昨晚塞缪尔承认,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曾经作为一名核裁军运动成员,为俄罗斯人在伦敦的大街小巷进行示威游行。那时候这种反核武器的示威游行通常以暴力冲突和大肆破坏告终。”
“他同时也是一个好战反君主制集团的金主,每月定期付款给剑桥共和运动。该组织的某些领袖人物总是强烈表达对爱尔兰共和军的支持。”
“塞缪尔年轻时参加这些左翼运动的经历,长期以来都让党派领导人们忧心忡忡。一九七零年,二十七岁的他作为官方的党派候选人参与到大选中。党主席非常忧虑和戒备,甚至给他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就‘塞缪尔这个名字在大学里常常与那些反对我党的运动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情作出解释。他通过了那次考验,赢得了竞选。但昨晚塞缪尔仍然一副轻狂的样子。”
“‘我没有丝毫悔意。’他说,还说现在仍然强烈支持过去曾经参与过的某些左翼运动……”
接下来的一天都在慌张与混乱中度过。没有人真正相信他是个“地下共产党”,这又是那种哗众取宠的夸张报道,不讲丝毫公共良心道德,只想增加报纸的发行量。但既然白纸黑字报道出来,就得进行查证。这样一来,无可避免的,情况就乱了。塞缪尔一边不顾一切地向支持者们保证绝无此事,一边还要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竞选活动这些大事上来,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时分,威廉姆斯爵士发表了对那家报纸的强烈谴责,指责他们使用了失窃的机密文件。《问询报》立刻做出回应,党派自身没有能力保护好机密文件是不可原谅的,报社非常高兴能够完成自己的公共义务,将手里的文件送回党派总部,物归原主。他们当天稍晚就履行了诺言,正好赶上电视直播,让全民又掀起了购买那份报纸的狂潮。
没人觉得这篇报道别有深意。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党派总部一贯的失职和无能,并没对塞缪尔本人有特别糟糕的看法。但从那以后,塞缪尔的竞选活动就处处碰壁。拿破仑每次出征都要用运气好的将军,大不列颠也是一样。站在巅峰的人可经不起一点晃荡颠簸,出征前的最后几小时发生如此乌龙的事件,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给玛蒂打电话,“我需要你,能过来吗?”
她当然忙不迭地跑去找他,就在剑桥路的家里。一关上门,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他就扑到她身上,抚摸她的全身,很快进入了她的身体。他看上去有无穷的精力急待发泄,结束时他大喊一声,声音是那么孤独,有一瞬间她甚至误解为痛苦,抑或羞愧?对权力的追逐会召唤起很多的激情,有时候这些激情无法和平共处。她自己也深谙此理。
完事后她从他身上滚下来,两人沉默地在一起躺了一会儿,各自陷入沉思。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弗朗西斯?”她终于开口问道。
“我需要你,玛蒂。我突然感到特别孤独。”
“你很快就要被全世界包围了。你不会再有独处的时间了。”
“我想这就是部分的原因。我有点害怕,我需要值得信赖的人。我可以信赖你,对吗,玛蒂?”
“你知道你可以的。”她给了他一个吻,“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我明白。但等你和我之间完了,我会对自己以及我感兴趣的一切都有更深入的理解。”
“你对什么感兴趣?”
“权力,权力带来的种种限制,追逐权力需要作出的牺牲,权力之中的各种欺骗和谎言。”
“我把你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了?”
“我想成为最好的政治记者,全英国,也许全世界。”
“你是在利用我啊!”他笑了起来。
“我希望是。”
“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你和我,玛蒂。但我觉得对你特别放心,觉得你会很……”——他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忠诚。很快全世界都会跟随你的脚步。”
她用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双唇,“我觉得不仅仅是忠诚,弗朗西斯。”
“我们不能太过分了,玛蒂。全世界都不会允许。”
“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弗朗西斯。”她滑溜溜的胴体又趴到他身上,这次他没有痛苦地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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