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一看也是感慨不已,本想让村姑照料这小婴,但村姑挺着个大肚子像是难为情之状,在山道上恳求道:“请先生权且收留,等张小宝归来,再交给他未为不可。奴家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怀有身孕,不知如何是好。我夫君下山时不小心跌下山崖,是死是活不得而知。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可怜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出生就成了无父孤儿,我孤儿寡妇不知将欲何往,死生何所了,如之奈何?乃是伤悲了。莫要推辞,还请先生收留小婴吧!如今我等大难不死算是万幸,可也孤苦伶仃,如今心有余,力不足,不可连累了孩子。”说着说着泪光点点。
老妇人一看如此情状就跪拜起来,再看业已是泪如泉涌,心中却寻思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你勾搭费无天,故而费无天的娘子气不过,服毒自尽了,你官人也知道你和费无天偷情之事,也义愤填膺,才跌下山崖去了,你还有脸说。”不觉狠狠瞪了一眼这村姑。村姑却无动于衷,故作姿态,假装若无其事。
李长安赶忙扶起好生安慰,又看小婴很是可怜,再瞅村姑一人也是孤苦伶仃,便下决心收留了这孩子。老妇人和村姑伤心难过之际,明乐却不哭不闹,只是不停双手交错,搓着手指头玩。
老妇人催促再三,让明乐近前见礼,明乐却怯生生的,直往后退,不知知何故。李长安看向那明乐,问道:“乐儿,你何时回来的?”明乐惊魂未定,不紧不慢道:“师父,我跟着哥哥嫂嫂回来,找你找的好辛苦,到长安找你,杳无音信。到草庐找你,偏偏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昨晚哥哥嫂嫂就咳嗽,我吓得跑回草庐,没想到今早再见,他们都弃我而去了。”不觉低下头去,叹了口气。李长安神情肃穆,安慰再三。
明乐被老妇人和村姑劝好,才笑了笑,随即道:“师父,离开你好几年了,真想你。你的胡子好长,这两个葫芦真好看,可不可以给我玩,你身后这个长长的棍子真奇怪,做什么用,难道用来捅树上的马蜂窝么?”上前就用左手拉着李长安的衣袖笑个不停,伸出右手指着李长安身后的宝剑,乐个不停。
李长安目不转睛之际盯着明乐的眼睛,又摸着那小脸蛋,笑道:“好孩子,别伤心。如今小小年纪,遭此大难,实属不易。将来长大成人,定要文武双全,光宗耀祖。这两个葫芦里,一个是药不可给你玩。一个是水,为师路上要喝。这长长的棍子倒是可以给你玩,不过要等你长大成人以后。当务之急,你们要马上去化毒,为师我有急事在身也要匆匆去往长安京兆府。因此回来以后再陪你玩,你看,好也不好?要乖要听话,听话才是好孩子。如若不听话,就不是好孩子。”那明乐只是使劲点头,笑而不语,哪里知道李长安说的什么道理。
“你二人为何相安无事?这乐儿如何也平安无事?是何缘故?且说说看。”李长安颇为诧异又追问起来,对她们放心不下,可见一斑。村姑道:“我们素来喜欢上山割草,爱喝咱终南山草药,有些人觉得味苦不愿喝,这不,这两口子就是这样,上山不久,并不习惯草药,再说他们没病没灾喝什么草药。”李长安道:“果然如此,恐怕言过其实。”又追问开来。
“先生不必见疑,我两家自来喜欢终南山野菜,故而时常搞些野菜野草什么的。可能是草药见效或者野菜很好或者终南山道法保佑,自然平安无事。”老妇人指着村姑侃侃而谈,心中依然愤愤不平,但村姑与费无天偷情这等丑事,不可传出去,毕竟费无天可是个暴脾气,如若惹恼了便要吃不了兜着走,费无天曾酗酒闹事,老妇人也见得多了。费无天对自家娘子拳打脚踢也是常有之事。
老妇人没少劝说过,也是不敢再多嘴多舌,自讨没趣了,毕竟费无天还曾威胁过老妇人,老妇人吓得半死不活,自后不敢招惹费无天。这村姑自是标致模样,最会勾人眼球,老妇人明里暗里没少与之争风吃醋,无奈自己年老色衰,也只好说些闲言碎语,自讨没趣。但老妇人明面上还是与村姑说说笑笑,并不喜形于色,面和心不和,大抵如此。
村姑也点点头,应声道:“最初,奴家也不喜欢野菜,觉得不大习惯,也怕吃错了野菜会中毒,不过老人家们都有法子细细看来,也没中毒大可放心,后来奴家就特别爱吃。说也奇怪,一日三餐居然是野菜不离口了,菜汤也是美味的好生了得,实在奇怪。”看向老妇人,老妇人点了点头,笑容满面。
“原来如此,可见我终南山野菜和野草,实乃人间瑰宝,长生之道。”李长安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些年来终南山中人包括李长安本人也都喜食终南山野菜,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故而听了方才老妇人和村姑的所言所语就心知肚明,没有了疑惑。顷刻,李长安带着村姑、老妇人和明乐上山去了。
到了太平草庐,只见,一片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草庐两侧有鼓楼和钟楼,对峙相望。左侧鼓楼旁边是花圃,右侧钟楼旁边乃菜园。太平草庐赫然屹立,在高山之前显得恬静幽然,归园田居便是这般妙不可言。远处群山环绕,但见青松片片。古朴庄严的太平草庐,近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顿生敬畏肃穆之感。这里便是终南派的祖庭,也是李长安的隐居之所。那山门朱漆映入眼帘,在阳光下闪出夺目光芒,更添几分神秘,几分仙境。明乐跟在村姑后面寸步不离,老妇人也是跟在李长安后面亦步亦趋。
“先生,为何听不见读书声了,老身路过此处,常有学生摇头晃脑的坐在大松树下读书,今日为何空无一人?”见素日时常飘出郎朗读书声的太平草庐,眼下静悄悄,老妇人纳闷之际,问道。村姑也惊讶道:“可不是,读书声哪里去了,莫非瘟疫也袭扰了这里。”明乐目瞪口呆道:“为何看不到他们,真奇怪。我前几日还和几个大师哥玩,他们教我唐诗的,我可忘不了。”说话间瞪着眼睛环顾四周,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嘴里念念有词道: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李长安笑道:“他们去京兆府长安城了,老夫此番下山就是去接他们上山的。老夫闭关修炼上乘武功,大嘴又管不住他们,就让他们回家去了,也算给他们放个假。他们在山上三个多月,该回家看望父母、兄弟、姐妹去了。”此言一出,老妇人、村姑、明乐,顿时了然不惑,点了点头。
村姑道:“就怕添麻烦,先生教书很幸苦,我等再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又递个眼色给老妇人。老妇人道:“可不,时常是我等给你们送果子送蜡烛,如今反要你们照料我们。这岂不成了怪事。我老太婆年轻时候走南闯北,最怕打扰别人。这欠账不过还钱,如若欠了人情,如之奈何。恐怕还不清也还不起。如今世道着实艰难,世人皆知我大宋人人都想升官发财。到街市酒楼,店家称之为客官。到茶肆听说书人说书,称之为看官。那娘子把自家夫君称之为官人。老百姓把当今皇上称之为官家。”说话间笑了笑。李长安欲言又止,默然不语。
村姑接着道:“常言道,这不怕官,就怕管,被人管最难受。如若你想谋个好前程,有个好归宿。银子钱免不了要上下打点,左右疏通。这用钱办成事倒也值当,倘若使钱也没用,那可就太难了。这学子读书就可升官发财,想必先生也想让孩子们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李长安道:“你们如此过誉,实不敢当。”摆了摆手,看向远方。
老妇人道:“到那时,你这做师父的脸面上也光彩不是。光彩不打紧,这一传十,十传百,都上山拜师,这银子钱岂不是像流水似的。先生可就衣食无忧了,自然就比农夫日子好过。如此说来,不就是汪元吉的儿子汪先生所言了,实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读书人也有神童,王安石都说汪德温先生是神童。你瞧瞧,读书真好。”说话间咂咂嘴。这老太太为何如此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原来年轻时候也是书香门第,读过不少书,不敢说手不释卷,也是颇有见识。
听了老妇人这番言不由衷,模棱两可,话里有话的肺腑之言,李长安顿时神情肃穆,感慨万千,愣了愣神,随即和颜悦色道:“不必拘礼,你们对此处并不陌生,之前常到此游玩。如今算是‘旧相识’,不必挂念什么,逝者安息,生者节哀。人世间多少事莫过于一个‘情’字,千家万户都是如此,要好好活下去才是,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自寻烦恼,难免得不偿失。”叹了口气。
这话还没说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先生,约摸四十多岁,只是蓬头垢面,看上去好似五六十岁了,还不如李长安看上去精神抖擞。这人长袖短褂,一身油污,破不溜丢的衣衫,大大咧咧的笑道:“师兄去了何处?还带俗客上山来了。看你风尘仆仆而去,如何这样快就返回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急事!难事了?师弟素知你为人谨慎,向来仔细认真,如何今日就如此往返,多有劳顿了?”老妇人看时顿时一怔,尴尬的一脸茫然,一时手足失措。原来老妇人见过这不修边幅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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