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视为良师益友,二人多年情同手足,他都没能搭救下这两口子!”
白四爷说:“要想成就一番大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咱不谈郭将军了,还是说说你们吧。你们这次是从哪来呀?”戴延年说:“我们刚从剿共前线撤下来。”四爷问:“怎么,你们也跟红胡子干上啦?”戴延年答道:“自从少帅当上了鄂豫皖三省剿匪副总司令,东北军半数以上的兵力都从华北开到了鄂豫皖。我们是最先跟徐海东的红军交上火的……”
四爷说:“又得死伤不少人。”戴延年说:“仅东北军就死了四千多弟兄!”四爷感慨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戴延年说:“哥哥不简单,连曹松的诗句都能吟诵。”四爷苦笑着说:“我这哪叫吟诗呀,兵荒马乱,生灵涂炭……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啊!”
戴延年说:“兄长所言极是,一将成名万骨枯,这话说的太对了!”四爷见戴延年面容晦涩,忍不住说:“就他们那点叫花子队伍,能抗住这么折腾也不善了,可我觉得终究成不了啥大气候。”戴延年神色凝重:“兄长此言差矣!老蒋一次次铁桶似的围剿人家,几年下来,不但没消灭,反而促使红军队伍和根据地日益壮大了——生命力太顽强了!”
四爷十分感概:“这就叫,风能刮倒大树,却刮不倒小草儿!”他问道:“听关里家拉骆驼的说,红胡子,噢,应该称之为‘红军’……红军在苏区打着赤色的旗帜,实行打土豪分田地,专杀像我这样的土财主,可是真的么?”
戴延年说:“打土豪,分田地倒是不假。苏区主张‘耕者有其田’,实行土地改革。土改中确实镇压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但也并不是要杀掉所有的地主富户。譬如说,像兄长这样的开明士绅,也会成为中共的朋友。”
四爷问:“打土豪分田地,真的就只是为了让农民有地种?有粮食吃?就不为别的吗?”戴延年解释说:“当然了,在剥夺土豪劣绅占有的土地的同时,也用地主老财的浮财补充一部分军饷给养。”
四爷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正待往下询问,见梅先生推门进来,只好把涌到嘴边儿的话又咽回去,苦笑笑说:“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国家大事不说也罢!难得你们哥俩都回来了,今年人口全科儿,我们好好过个团圆年。过哪河脱哪鞋,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梅先生见二人正唠得近便也不好插嘴,只把黄氏夫人感谢戴延年并欢迎回来过年的话回了。四爷让梅先生把高丽参和一些杂物暂收了,吩咐晚饭后分送到各房,又让他去请二爷和三爷来与戴延年相见。白二爷、白三爷得知戴延年到白家过年,都表示出很高的热情加以欢迎。
凤春儿又提着茶壶进来续水,被戴延年拦住。他弯腰从柳编提包里捧过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罐递与四爷,白四爷不知是什么,将瓷罐捧在手里端详着上面的图案,疑惑着解开绸带掀开坛盖儿:“是茶叶……”捏了一小撮儿凑到鼻子下闻闻,又戴上金丝腿儿眼镜端详起来,满是白毫如同长眉一般的针茶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是上等的老君眉啊——这可是关外难得一见的好茶叶!”
戴延年说:“是呀,正宗的福建光泽茶叶,是当年进贡给皇上喝的。”说着挽起袖口,亲手泡了新茶,尔后将茶壶递给凤春儿,凤春儿拎着茶壶退了下去。
白四爷把茶盏端起来,见茶水浅淡,芽叶幼嫩,放在鼻子下闻着,爽声道:“来吧,大伙儿也都尝尝皇上喝过的茶叶。”
大家品着茶一致说好,也有人说就是滋味寡淡了些。山南海北又说笑着闲话一气,酒菜摆好了,覃氏打发人来请他们入席,四爷和戴延年揽手出了客厅,众人鱼贯着跟随其后……
残局26
农民勤谨惯了,即使太平年景也同样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金贵,白家也不例外,农忙吃干农闲吃稀,打完场粮食归仓活儿不多了就都改吃两顿饭了——早饭晚吃,晚饭早吃,今天,因为戴延年的缘故白家才破了这个规矩。这顿饭虽说简单,却连吃带唠一直持续到红日西坠。四爷看了一眼窗外头,见天色已晚,吩咐道:“把桌子撤了,男人出去‘抱柴(财)火’去,妇女去伙房帮着准备年夜饭!”拉着戴延年的手:“走,兄弟,你跟我去点灯笼!”
戴延年提上鞋随四爷推门出去,外面烟花爆竹连天,东荒地沉浸在一片欢愉的喜庆气氛里。四爷运足全身力气,气贯丹田大声吆喝:“掌灯喽——!”
关七爷扶着四爷爬上梯子,将大红灯笼里的蜡烛一一点燃。刹那间,整座宅院一片通明,红光耀眼,天空上被映照得亮亮堂堂。
按照老规矩,年夜饭的“六六席”是不能改变的。六六席就是六个大碗、六个小碗共是十二样。
开席前,早有人抬出了自家烧锅酿造的陈年老窖,这种白酒基本都在60°以上,用酒篓盛着,这种酒篓用精选柳条编制,篓里面裱着涂了猪血的牛皮纸,酒篓的外表裱糊牛皮纸刷上桐油,这种烈酒是给男人准备的;条桌上还摆着几只泥酒坛,坛子里盛着山葡萄五味子酒和糯米酿造的甜酒,这种酒是给女人和孩子喝的,喝到嘴里开始有点涩,仔细品尝这种酒却有一股特殊的香醇。
外面电光雷鸣,硝烟弥漫,犹如爆发了一场战争。厨房内热气蒸腾,厨子佣人忙里忙外,火药的气味掺杂着煮饺子的气味蒸肉的气味肆意弥漫着。关七爷在院子里拢起一堆篝火,烈焰升腾劈啪作响,更增添了一份喜庆——火烧旺运!
出去掌灯、“抱财”、放鞭炮的大人孩子裹挟着一身寒气涌进屋,捂着冻疼的耳朵咝咝呵呵的纷纷找位置落座。
白四爷欲将戴延年让至首席正座上,戴延年百般推辞,四爷只好让他坐在自己的左手边上,右边依次是二爷三爷,五爷继臣坐在戴延年的左手,梅先生坐在四爷对面,旁边是关七爷,这一桌也就没有旁人了;各房的太太们和全部女眷坐一桌、晚辈围成两桌、更夫伙计单摆一桌,炮手们的酒席摆在别处,又往东厦屋给三姨太和凤春儿送过一小桌去,共七桌荤席。厨房单给黄氏夫人烹制了一桌素席,早由覃氏亲自送过去了。
客厅里,摆放五张桌子人坐得满满的。白家好几年没有这么团圆了,五爷回来这顿饭就格外隆重,桌上摆着鱼肉野味相当丰富,气氛也十分活跃。白四爷心情很好,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他给戴延年倒满酒,说今天人总算齐了,乱世家难安,能吃上顿团圆饭实属不易。
酒过三巡,年夜酒席进入高潮。看着眼前一团的和气,四爷亮起嗓子:“来来来,划拳!划拳!大伙儿都来划拳吧!不划拳不热闹!”
五爷首先响应:“好好好,划拳,划拳,谁跟我来?”
四爷说:“二哥,你跟老五来!”
五爷说:“二哥的拳跟他眼神儿差不多——不灵。来!”
二爷说:“这臭小子,你跟我叫号儿是不是?来来来!今儿个我非把你整桌子底下去不可,也省得你总拿豆包儿不当干粮!”五爷不服:“行啊!把小酒盅撤下去。老爷们喝酒就得像个老爷们样儿,别拿小酒盅对付,抠抠缩缩的……来来来,换大个儿的来!”说着撸起袖子和二爷比划着叫起来:“哥儿俩好啊!七个巧哇!六啊六!……”两人喊得震天响,关七爷坐在白继臣身边举着筷子只顾呵呵笑着看热闹,忘了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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