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时,皇帝回到了紫宸殿。
他自天不亮就出了宫,扬鞭策马赶制陵前祭奠,又匆匆赶回,远比去行宫不紧不慢乘着暖轿累人多了。
是以入了宫门便是传膳,边用膳边就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睡上一觉。这般疲惫不堪地入了殿,见到夏云姒与宁沅都在,却还是一喜,转而笑道:“等了多时了吧?”
二人离座见礼,夏云姒温婉笑说:“也还好。今日阳光明媚,臣妾从姐姐那里出来,待着宁沅四下走了走才来紫宸殿。”
贺玄时颔首:“你也辛苦了。”
她也是一大早便要与众妃一并在宫中向皇后祭拜,而后再独自去椒房殿缅怀。虽不似他还有一番车马颠簸,也并不轻松。
几句话间午膳尽已端进殿来,三人一并去落座,夏云姒瞧出他累得狠了,先示意宫人盛了碗鸡汤给他:“这汤瞧着补身,皇上先喝些。”
贺玄时不由失笑:“也不至于那么累。”手上倒还是将汤碗接了过去,抿了两口,又想起,“宁沅写的祭文朕昨日看了。”
说得便是他今日烧给母后的那篇。
宁沅顿时后脊挺直了些,有些忐忑地等着评价,皇帝一哂:“学问见长,可见平日用功,你母后见了也会高兴。”
往常这个时候,夏云姒都会一道夸一夸宁沅。宁沅当下这个年纪,多鼓励些总是好的。
可眼下,她神思飞在离永信宫不远的那条宫道上、记挂着宁沂,即便将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夸赞的话也一句都想不出来。
所幸今日是姐姐祭礼,她往年的这一日常也沉默多些,皇帝未觉有异。
宁沂……可千万要平安。
她每一刻都心中惴惴,哪怕已尽量将事情安排周全,理应不会出什么意外,她也仍无片刻能安生下来。
等得越久,五皇子的死时的那一幕越在眼前飞来荡去,如若鬼魅纠缠。
她都有点后悔了,开始执拗地想这事是否还有别的出路,让她可以不拿孩子做诱饵——哪怕让仪婕妤直接来捅她一刀呢?只要不将她捅死,不断了她为姐姐复仇的路,那就没有关系。
可实则就是没有。仪婕妤想算计的只会是孩子,哪怕她与庄妃都想不通原由,她分明是只会冲着孩子去。
否则五皇子也不会死了。
这一步,要么是她设局下套,以孩子为饵来引仪婕妤进来;要么是处于被动,等仪婕妤下了手再拼反应与运气,看自己能否既护住孩子、又扳回一局。
前者凶险,后者更险。
没退路的。
夏云姒长沉下一口气,静静地夹了一筷清蒸鱼来吃。
这鱼是姐姐爱吃的。姐姐爱吃鲜嫩的河鲜海鲜,皇帝尚是慕王时,就曾一掷千金,专程着侍卫从两广及江浙一带日夜兼程地运送鲜鱼鲜虾回来给她。
但姐姐并不高兴,她不喜欢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送回来的东西她尝是尝了、也谢了他的好意,而后便表明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
她说她也没有那么贪图那一口鲜味。若想吃了,让膳房做一道清蒸鱼就行了,京里有什么鱼就用什么鱼。
正因此,从慕王府的膳房到宫中的尚食局与御膳房,清蒸鱼都做得格外好。也再没有侍卫需要那样日夜兼程地拼命赶路,就为要给她一饱口福。
夏云姒细品着这口鱼,心下也是翻江倒海的不安。
姐姐,你是这么好的人。
你对不曾见过的侍从都那般心善,不肯他们为你劳碌,必会更心疼外甥与庶子吧……
我求你。
终于,期待已久的嘈杂终于传来。
夏云姒顿时屏息,不肯放过外面的每一分声响。
先是有御前宫人阻拦:“皇上与窈妃娘娘正用……”
“膳”字刚吐了个音,紧跟着就是小禄子的急喝:“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与之同传入耳中的,还有小孩子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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