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马匹驶至集市繁华处,熙熙攘攘,林沁问:“咱们如今要去哪儿?”
李榕向着日头以西的远眺一处,那里有个高高的青金拱尖角:“你想不想去华严宝塔,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这座城。”
林沁承认,她这趟来大同,是涨了许多世面的。
远远的,她由马上下来,缓步走过一排四指蟒的影壁,碧色琉璃瓦与天色融在一块,人流涌动,如一粒粒尘,漂浮在华严宝塔下,而她何尝不是其中寂寂无名的一粒尘。
她缓慢仰起头,一层层的数,拢共九层塔壁,红为外墙,黄为内壁,钟鼎青沥,言语说不出是何等的恢弘,着袈裟的僧人在诵经,木鱼咚咚响,前门外香火缈缈,白烟之下,她眼皮骤得被熏热,她低头吸鼻子,悄然捏紧身侧的手,牙齿咬住嘴唇,终于还是忍住了,没给塞北丢面儿。
入殿后,金碧辉煌的佛像和神圣伟岸的经纶将她环抱。
李榕高高一人,静静跪于蒲团上,双眼合着,修长的指骨撑在地面,他沉默无言,林沁无从得知他与佛像诉说的秘密。
林沁独自转悠,对佛前那片星火点点的莲灯起了兴致,她猫身细看,如金子般的莲叶一瓣瓣往外展,白芯如一叶扁舟浮在水面上。这大白天还点灯呐,她伸手想捞一盏,展开的五指才触碰到湿淋淋的水,敲木鱼的小沙弥倏尔就咳嗽了一声,手指点点旁边一块木牌,上头写着“严禁盗取莲灯”。
咦,居然每个字都看懂了,早知道少学几个字了。
林沁脸色漫红,无声后退又后退,直到脚后跟撞到一堵结实的人墙,李榕将她提到跟前,他由蒲团处起身,那蒲团并未有片刻的空置,又有人虔诚地跪了上去。
李榕揪揪她小耳朵:“又闯祸了?”
林沁扭头:“阿哥,我想要一盏莲灯。”
李榕干脆把钱袋丢林沁怀里了,林沁同小沙弥买完,小心地将宝贝莲灯揣兜里。
他们由侧门出大雄宝殿,一层层朝上迈,视野似乘在鹰背上,被托举至云端,至顶层楼阁,风拂过李榕衣摆,脚下是大同交错纵横的街道楼阁,天苍地茫人如蚁。
原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仅是存在于欧阳无忌教她背诵的诗中,世上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她双手撑着栏杆,踮脚尖,身子好奇地朝前一倾,森头荡漾出塔外,珠石熠熠,她立马被李榕揪住后脖扯回来。
心有鸿鹄之志者,安能被困方寸之间?林沁梗脖子,左拱右拱,企图挣脱出来,李榕干脆双臂将她锁在跟前,免得她从高塔摔落,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她,他低头,对着她森头翘起的尖尖:“我们比赛看谁能站更久不动好不好?”
林沁:“你当我傻瓜吗?”
李榕失笑:“那你别动了,我怕保护不好你。”
林沁:“哦。”
过了一会儿,林沁忽然扯开嗓子,声音稚嫩又充满锐气:“那我开始了啊,说好了是谁站着更久不动谁赢。”
李榕笑出一口白牙,这是哪家养出的好斗胜佛啊。他也打直来:“好。”
天边云卷云舒,风动人不动,犹如修行打禅,直到李榕抻了下脖颈;林沁立马大声道:“你动了,我赢了!”
李榕:“哎呀,好可惜,我输了。”
林沁得意的咯咯笑,这才有心情看景,大同的景很辉煌,但她看着看着,目光却由城景转向身边的风景。
日落晖霞沿着屋檐往下爬,在李榕身上渡出柔和的光,此刻他似是天外之人,有着众生没有的神性。
林沁偷瞄他许久了:“你像尊佛像。”
李榕眼神在日暮之中更加缱绻了,看谁都似是带了情,他难得有同她开玩笑的兴致:“佛像有阿哥这么俊么?”
林沁脸颊一烫,这个男人真的好会撩拨啊。
“你刚刚向佛像说了什么?”
“当兵的人,手上都有血,我希望佛能宽恕和洗净我的罪孽。”
林沁想起他在草原围剿掳掠其其格一家的罗刹盗贼的那个夜晚:“你杀的都是应杀之人,他们罪有应得,你又何来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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