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灰尘扑面,蜘蛛网落在肩头。
严霁楼放眼望去,里面的东西都还在,灶台半塌陷,土炕露出黄泥草,旧木橱柜静静堆簇在墙角,虽然蒙上厚尘,却还是旧时模样。
这是从前他住过的地方。
兄长成婚,从老宅迁走,这里就变成废居。
他回来的第一站,就是这个地方。
墙角放着一口大柳木箱子,铜扣坏了,箱盖斜敞着,微微倾身,就能看见里面的皮影小人,是牛皮做的捉鬼天师钟馗,只是上面的色彩已经黯淡,底下还缺了一只脚。
严霁楼把皮影小人捞出来,看着那条断痕发呆。
那时候他还很小,才五岁,晚上跟母亲去看皮影戏,在村口的戏台子上,唱戏的老头见他生得玉雪聪明,把他叫过去,要收他为徒,他也不怵,作势就要跟着走,母亲看见了,骂他白眼狼、养不熟。
那时他年龄虽然小,自尊心却很强,被当众冒犯了自尊,脾气上来,犯起轴,他娘火大,打了他几下,老人说小孩可怜,就别骂了,给了他这个,作安慰,他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被别人抢去,就一直藏在袖子里,结果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高粱地,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地里有许多小水洼,他一脚踩空,摔倒了,“钟馗”也掉进了泥坑,被走在后面的哥哥捡到,也很喜欢,就跟他抢,两个人抢来抢去,结果把脚给扯坏了。
这下他得了理,不依不饶,哥哥只好服软认输。
最后“钟馗”归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现在只记得那夜回去的路上,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座倒扣的金色大碗。
……
“快点!”
外面响起一阵嘈杂。
“谁!”
严霁楼出门,穿过院里一人高的荒草丛,站在高台上向下望去。
黄昏的暝暗里,只见坡底一群孩童,浩浩荡荡经过。
口里叫嚣着,要去捉狐狸精。
“狐狸精!”
“打死狐狸精!”
看着孩童们兴冲冲的样子,严霁楼心里突感不妙。
挥手拦住其中一个孩子,问:“你们要去哪儿?”
男孩仰头看见他,很陌生,以为是外乡人,有些害羞地说:“去严青家。”
这就对了,哥哥严青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孩子们都不怕他,是以经常直呼其名,无所顾忌。
这让严霁楼更加确定:兄长家出事了!
一个农妇甩着草鞋跑在最后,吼叫:“狗男女,逮住叫他们皮臊光!”
嘈杂声逐渐远去,严霁楼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当即拔步上前,紧紧跟上,往西北方向去。
穿过一片灌木地,沿着蒿草丛生的小路,爬上矮坡,坡顶上,三座簇新青砖瓦房高高矗立,门前被花木掩映,屋后有一片树林,鸦群惊飞、在空中盘旋。
大老远就听见,寂静的小院子,被各种叫声填满。
院子中央,人声鼎沸,人群中间,围着一男一女,都赤着半身,女的扯一条布单,大红上缀小白花,将它抱在自己胸前,遮羞。
严霁楼潜在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方向看去。
那妇人跪坐在地上,妆容被眼泪糊成一团,红绿混杂,俗艳浮夸,头发散乱,如同废弃的鸡窝,脸色迷茫又痛苦,紧紧抓住布单的手指,透露出不知所措。
所谓毒妇,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果然庸俗不堪。
再看那男人,抱头蹲在地上,生得不甚高大,五官也是寻常,因为此刻的狼藉,深深透露出一副猥琐姿态。
严霁楼心里暗生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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