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晖是完全阻止不了的,他在韩家说不上话,也无官职在身,这才汪直根本都懒得与他多作解释就能看出来了,韩晖没有办法,只好追在两人的脚步后面出去,赶紧去禀告韩方。
腊梅一个侍女,更是手足无措,满脸慌乱,她看了看还在屋里的汪直二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汪直回头,看见唐泛还站在窗户那里,乍看好像在看风景,近身一瞧才发现他是在对着窗外发呆。
“舍不得走了?”汪直皱了皱眉,直接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唐泛差点没被他拍出毛病来,顿时咳个不停。
他一边咳一边道:“这事也太巧了,我们过来说要搜查,正好就发现断了一截的针。这么细一根针,随便往花丛里一丢,往泥土里一插,要找出来不是更费劲么,小周氏脑子又没毛病,怎会塞在窗户缝隙那里,等着我们去发现?”
汪直道:“闺阁妇人有何见识可言?林氏那般痛恨她,几次三番找她麻烦,又羞rǔ得她差点去上吊,小周氏怀恨在心,想要害死韩早来报复林氏,让她痛不欲生,一点都不出奇。她杀了人之后心中慌乱,自然不会去想太多,将银针随处一藏,也没想到我们会找到这里来……你老看着我gān什么!”
唐泛淡淡问:“以汪公的jīng明,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漏dòng百出么?”
汪直冷笑:“你什么意思?”
唐泛道:“我能理解汪公想要尽快结案的心情,但是在案情未明,凶手还没有真正找出来的时候就下定论,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汪直双手负于身后,眯起眼,yīn柔顿时化作凌厉。
唐泛无惧对方流露出来的淡淡杀气,依旧平静地迎上对方的眼神。
二人对视片刻,汪直微微缓下语气,道:“本公明白你想立功的心情,这件案子一了结,本公自会上奏为你请功,虽然现在还未能完全确定凶手,但小周氏嫌疑颇大,已经毋庸置疑,本公自会让人严加审问,你若有兴趣,自然也可以加入。”
官场上没有真正的敌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之前汪直和唐泛处于合作关系,两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这桩东宫案,但细论起来,各自的侧重点又有所不同。
唐泛的侧重点是找出凶手,汪直的侧重点是解决这件事,不要引起太严重的后果。
现在小周氏动机充足,作案过程也有了,还有人主动把证据送上门来,最妙的是,她跟宫里的人毫无牵扯,也不算韩家的人,保全了皇帝想要安抚自己老师的愿望。
如此条件,不用白不用,汪直觉得这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的最佳凶手人选了,如果再让唐泛深挖下去,难保会牵出什么丑事来,那时候就不是这样皆大欢喜的圆满结果了。
所以汪公公不是不jīng明,他是太jīng明了,将各种政治考量因素加入一桩凶杀案里。
这就是他跟唐泛的分歧。
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话,就已经明白彼此的想法。
不过明白归明白,唐泛却不打算照汪直说的去做。
他微微一笑:“汪公好像忘了,当初陛下说的是让我主导此案,而只是让你协助调查罢了。”
汪直怒道:“唐润青,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件案子该怎么办,我比你清楚多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唐泛淡淡道:“但不是最真实的结果,若小周氏不是凶手,岂非白白背了冤名?我辈读书人,做事做人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虽然现在满朝文武,大都碌碌无为,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句话,当年于公所言,我一日不敢或忘。”
说罢朝汪直拱了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汪直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句“当年于公所言”指的是什么。
唐泛口中的于公,指的自然是于谦,这位在英宗时被冤杀了的救时宰相,在成化初年又被平反,他生平为人,正应了他自己写的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唐泛的性格不像于谦那样刚qiáng,但于谦身为天下文臣的偶像,这份傲骨,却是许多人都向往的。
只是有人有勇气做出来,有人却只能停留在嘴上说说而已。
汪公公自从bī得商辂辞职,横扫朝中反对势力以来,什么时候遇到这种敢于当面否决他提议,跟他唱反调的人?
呸,果然跟商弘载那厮一样,看着软和,实则软硬不吃!
汪公公骂了好几声,脾气一上来,连韩方都懒得应付了,直接拂袖便走,只是回头派了个人过来跟韩方说明前因后果,就当是照顾他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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