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春两只手哆哆嗦嗦,花了好半天工夫,终于掏出怀中的玉瓶,把里面的丹药囫囵吞下。
他的身上好像有了一点力气,能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走了两步,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登时直窜到头顶,好像全身的骨头都长出倒刺,刮去上面的每一块筋肉。
沈望春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习惯了这疼痛,他爬到巷口,靠墙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青石板的地面上满是他留下的干涸血迹,夜色沉沉,星辰寥落,不知何时才会天亮,也不知要等多久会有人来。
不知不觉间,沈望春昏睡过去,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有人把他连夜送回岳阳城,他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五叔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神色凝重,眼中带着沈望春还不能理解的挣扎,见沈望春醒了,他终于开口,对他说:“春儿,这些年是五叔太纵容你了,才让你犯下如此大错,我对不起你的爹娘。”
沈望春睡得太久,身体也伤得太重,整个人都迟钝了许多,他反应了一会儿,根本没懂他五叔的意思,哑着嗓子问道:“五叔,我犯了什么错?”
他五叔叹道:“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春儿,你太让五叔失望了。”
沈望春微微皱眉,他是被唐云承毁去丹田,挑了手筋和脚筋,但他的脑子没坏,他五叔这是耍什么花活儿。
“是明虚门的人送你回来的。”他五叔说。
沈望春心想唐云承这是怕他向其他人说了那晚的事,怕人知道众人口中宽容大度与人为善的唐公子其实是个伪君子。
萧雪雎怎么会与这样的人有婚约?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真面目?
见沈望春不说话,他的五叔继续说:“你得罪了明虚门,五叔也没有办法,为了沈家,五叔只能牺牲你了,春儿,你不要怪五叔。”
“你的手脚我已经找人帮你治好了,只是丹田碎得太厉害,五叔没有办法,就这样了,以后你不是沈家的少主了,在外面需得谦虚谨慎,别再胡闹了,再有下次,你……”
“好自为之吧,”他叹道,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冲门外道,“来人,把少主送出去。”
沈望春为自己这一次莽撞的告白付出了代价。
那天晚上,沈望春被赶出沈家,他坐在石阶下面,月光冰凉,像是落了一层冬月的霜雪。
好像再也不会融化了。
后来沈望春才知道,那天晚上的宴会上,他的酒水里被人下了两包黄粱散,这种药倒是不会要了人的性命,只是会极度激发潜藏在人心里的爱欲,背后的人想让沈望春在萧雪雎面前失态出丑,让萧雪雎彻底厌恶他。那人却没想到沈望春是个怂包,在宴上憋了那么久,最后只是对萧雪雎说了一句喜欢。
下药的人除了唐云承,沈望春想不到第二个人。
对于这件事,沈望春心中没有太多怨恨,如果不是这两包黄粱散,恐怕等到萧雪雎与旁人结成道侣,他都不会同她说那些话。
那时他嘴上说的威风,其实却是个胆小鬼,到了萧雪雎面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不然也不会连一个名字都要等到十余年才对她说出口。
现在不会了。
但他现在也不会同萧雪雎说那样的话了。
天将破晓,遥远的东方天际扫出一抹淡淡的白。
人间日夜交替,白日赤乌洒金,落向山河,留给魔界的日光其实只剩下寥寥,这里从早到晚都是昏昏沉沉,很适合睡觉。
沈望春在幽冥狱里待得太久,刚出来时,连魔界的这点阳光他也会不适应,时常要遮住那些光亮。
他弹指熄灭殿中的琉璃灯,然后回过头去,床榻上的萧雪雎仍在昏睡,一直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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