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思量,顾莲芜抬手执壶,为陈弈斟了一杯茶。
有了这一杯茶的缓冲时间,顾莲芜心下安定,笑道:“花间派词人居多,以韦庄与温庭筠为最,其中,温词秾艳华美,辞藻艳丽,却雕琢过甚。而韦词较温词更为清新明朗,疏淡明秀,而韦词除了言情之外,还有身世感慨,更是多了几分厚重。”
话头顿了顿,顾莲芜继续道:“小女子读书甚少,大都是闺中女儿词,不足为道,陈公子志在四方,策论经史,读得是老杜诗,放翁词,自然不是我等小女儿情怀所能比较。”
陈弈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疾不徐,浅笑中自有宁静之味,并无一般女子的羞涩与故作姿态,言语间见解不凡,却又进退有度,不由得更是欣赏。
“诗歌并无贵贱之分,志在四方固然好,但归隐南山、闺阁愁绪却未必就是差,前者忧国忧民,关心国体,后者寄情于自身,齐身齐家,于大小都是情怀,小姐不必妄自菲薄。”陈弈端着茶杯,亦是有礼道。
本来以为会十分难熬的一下午,在二人的诗词切磋、讨论中,居然过得很快。
顾莲芜不由得叹息一声,若不是先遇上了凤眠,像陈弈这样的翩翩公子,定是绝大多数女子心目中的良人,自己难保也不会例外。
只是……她望着不远处荷叶凋零的南塘,那日接天莲叶下,少年感动莫名,又明亮幽深的眼睛,终究是如同烙铁一般,烙在了她的心上。
“莲芜?”陈弈见她似是放松下来的神情,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顾莲芜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赶忙抱歉一笑。
陈弈见她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心中也是一喜。
不远处,已是日头西斜,陈刺史与父亲的公事已然谈完,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陈弈与顾莲芜磨合感情。
顾莲芜突然有些心慌,然而面前的一切来得坚定而又不容她拒绝,她说不出,也不能说任何抗拒的话。
顾府大门口,望着陈家父子离开的背影,顾莲芜的心思突然就暗了下来。
“莲儿觉得陈公子如何?”顾淮良看着女儿的眼神,回头笑道。
顾莲芜自然也没了应付的心思,只是淡淡道:“陈家公子品貌俱佳,自然是好的。”
说罢,自顾自地回了院子。
看着自家女儿颇有些冷淡的言语,顾淮良皱眉:“不应该啊,下午他们二人明明是相谈甚欢啊!”
却见顾夫人叶姹妩冷哼了一声:“谁叫你搞突然袭击,莲儿一定是手足无措被吓到了,事先也没通知一声,就这样让二人相见,莲儿的心里压力可想而知。”
顾淮良无奈道:“那丫头从小就不安分,这半年来倒是沉静许多,我也是怕女儿拒绝,才出此下策的嘛。”
“上回叶家,凌凡与那名江湖女子的事,应该对莲儿打击不小,咱们莲儿,样样都好,就是这性子着实单纯莽撞了些,将来嫁进夫家,不懂人情世故,可怎么办呐!”顾夫人也是有些头痛。
“顺其自然吧,哎……”顾淮良也是叹息一声。
夜间,顾夫人来到女儿房间,看着着单衣坐在窗边抱膝发呆的女儿,又是一阵心疼。
“秋天夜里风大,着凉了怎么办?”顾夫人有些嗔怪地看着自家女儿。
顾莲芜勉强一笑,裹紧了肩上的披风。
“怎么?那陈家小公子不满意?”叶姹妩坐下来,握住女儿的手,怜惜道。
顾莲芜心里有些闷,半晌,摇摇头道:“陈家公子很好,只是女儿对他没什么特殊好感。”
“傻孩子,”叶姹妩拍着女儿的背,“这感情。哪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啊……”
“娘,我不想嫁!”顾莲芜坐起来,认真地盯着母亲,半晌,又低头低声道:“我自小大胆顽劣,不懂怎么与长辈相处,更不懂得怎么侍奉夫君,孝敬公婆……莲儿怕……怕嫁了人,受委屈……”
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小脸,叶姹妩一下子就心软了。
自己和淮良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宠爱,掌上明珠似的捧着,如今长大了要嫁人,自是怕她娇惯坏了,嫁到其他的人家受了公婆眼色,得了委屈。
“怪娘,哎……”顾夫人眼中也是泪光盈动。
母女二人就这么相依偎着。
孤灯如豆,更显得斗室安静。
叶姹妩似乎记起了,多年前,自己嫁给顾淮良的那一晚,新婚燕尔,顾淮良心中苦闷,喝得酩酊大醉,连带着对她也没有好脸色……自嫁给他的这些年,淮安人皆知自己御夫有术,却不知在这和睦的背后,自己忍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
叶姹妩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轻轻拂过她的额发。
寂静长夜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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