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唯一(二更)
生而为人,总有那么些时候无法忽视深埋在骨血的兽性。
茹毛饮血的暴虐,呲嘴咧牙的狠戾,占地为王的侵略欲。经过千百年来血脉相传与进化,经过仁义礼智信的教诲与洗礼,兽性的极端野蛮被人性的隐忍理智逐渐冲淡。
可它仍旧镌刻在灵魂之上,蛰伏着,呼吸着,蠢蠢欲动着。
兽性苏醒,是在顾钦辞十三岁。他策马拔刀与朔罗军交锋,砍下第一个人头的刹那,弑杀的酣畅如一把烈火,将他身上毛孔都熊熊点燃。
仿佛地狱恶鬼疯狂地渴望爬出深渊。
他双目猩红,微微一笑,露出森白齿列。
他享受敌人温热血液溅在皮肤上的淋漓。
享受手下败将狼狈地在他脚边俯首称臣。
这不是先生教导的仁爱非攻。
原以为离开战场,那份兽性便也随之封存在塞外疆场。
可他遇见了宁扶疏。
那是第二次,顾钦辞目睹自己的恶劣。
起初他憎她。他想折磨她,要她痛苦,要她求饶,要她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进泥泞尘土里。
后来他爱她。他想占有她,要她的眼、要她的鼻、要她的唇、她的耳、她的心,她的一切。
但他总怕吓着她,怕伤害到她。
怕她不肯爱他。
所以时常隐忍,他逼自己克制。
宁扶疏的几滴眼泪与指责,浇灭他偏执的冲动。可她嗫喏低语的那句话,又让顾钦辞听见了血液沸腾的声音。
……处子之身。
这四个字的信息量太大。
她后院那些貌美的面首是假。
民间流传广泛的逸闻也是假。
顾钦辞长久以来吃的醋,通通都是假的!
他的介怀、嫉妒、癫狂,全部没有必要!
他在榻上翻了个身。突然,似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膈到了骨头,伸手探入衣襟摸了摸。
月光下,洁白美玉和碧绿翡翠倒映如水月华,莹润照影。瞧起来,两物显得格外般配。
若翡翠镯子戴在长公主细腕,白玉环佩挂在他腰间,二人并肩而行,般配的就是他们。
宁扶疏身边从没有过其他郎君,只有他顾钦辞,是和长公主下过三书六礼,拜过天地祖宗的夫君。也只有他,够资格做她唯一的枕边人。
他是长公主今生今世唯一的驸马,宁扶疏只能属于他一个人。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抢……
沉沉夜色给顾钦辞的眉目蒙上一层阴翳,深不见底。他薄唇翕动着,反复咀嚼过同一个词:唯一……唯一……
他们必须是彼此的唯一。
绝不容许第二个人觊觎。
这个认知让他从错愕中走出来,浑身细胞叫嚣出无与伦比的兴奋,神经因感到愉悦而跳跃。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顾钦辞将宁扶疏亲自放进他掌心的那枚玉佩紧紧攥在怀里,相拥入睡。
次日清晨,他掐算着宁扶疏起身用膳的时辰,依照昨晚的法子煎出入口回甘的药汁。却并没有像昨日那样亲自送去寝殿,而是交到药房婢女手里,自己则换了身近乎普通百姓的衣裳出门。
顾钦辞走进一家书肆。
掌柜立马殷勤迎客:“哟,这不是驸马爷吗?您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店里了?”说着,屁颠颠地搬了张椅子出来,用袖子来回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您请坐,想看什么书,您说一声。小人保准找出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顾钦辞:“……”
这般热情,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顾钦辞绕开那张椅子没坐:“本侯只是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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