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福忙摇头,“我说不认得薛四公子。”
蒙祖逊看向薛晋铭,“你可有别的朋友知道此处?”
坐在背光处的薛晋铭戴一副墨色遮阳眼镜,手术后目力虽已恢复大半,却仍有些畏光。他对蒙祖逊摇了摇头,问亚福道:“她还有别的话吗?”
亚福忙道:“她只说她姓冯。”
“冯?”薛晋铭皱了眉,略一沉吟,蓦地从椅中站起来,“是方还是冯?”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一跳,亚福南洋口音浓重,方和冯的读音混淆不清,见四少这样问,慌忙答道:“是方……方圆的方……”
四少脱口问:“她在门外?”
“是。”亚福极善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如此,忙说:“要不要就请她进来?”
蒙祖逊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你先不要出面。”四少不语,静了一刻,微微颔首。贝儿不放心地跟了蒙祖逊一同迎出去。薛晋铭缓步走到回廊下,从紫藤花架间隙里,望见大厅通向小会客厅的走廊。只过了片刻,就见亚福亲自在前引路,领着一个黑衣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步入走廊,将黑纱宽檐遮阳帽脱下,露出低挽卷发、白皙肌肤与菱角分明的红唇。
“咦,是她!”这一声低呼却来自身后的蕙殊。骤闻这两个字,却比看清她容貌更令薛晋铭惊愕。
他讶然看向蕙殊,“你见过她?”
蕙殊诧异万分,“她就是船上那个人呀!你记不记得那时我跟你说,我们船上有个美人,长得十分标致?你还说我多事……”薛晋铭脸色微变,“你确定吗?”蕙殊用力点头,“没有错,我记得她的样子!”
“她在船上便已见到我?”四少脸色峻严。
“是的,她还问你是不是我先生。”蕙殊有些尴尬。
薛晋铭回转身去,望向远处早已不见人影的走廊,莫测神色令蕙殊心里慌乱起来,不由惴惴问道:“她究竟是谁?”
四少静了一刻,缓缓道:“是我从前的未婚妻。”
蒙祖逊阅人多矣,却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女子。她自一开始说了句“你不是薛晋铭,请让他自己来见我”,便端坐沙发里,点燃一支烟,再不开口说话。任凭蒙祖逊如何询问,她也无动于衷。贝儿在一旁与蒙祖逊互换了眼色,柔声道:“方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你到我家来寻人,总要告诉我这人是什么样子吧?”
“这里并不欢迎我是吗?”方小姐抬眼看她,唇角抿起,显出一种神经质的防卫,衬了她雪肤红唇,愈显得孤傲,“也许我是来错了,我要找的人或许早已忘了我。”
贝儿忙道:“方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方小姐一笑,径自起身向门口走去,“告辞了。”
贝儿与蒙祖逊忙要拦住她,会客室的门却被推开——午后阳光从门上紫藤萝间漏下来,婆娑光影里,那人站在门口,薄唇上带一点暖暖笑容,藏在墨色镜片后的一双眼却似有着催眠的力量。
“洛丽。”他轻声唤出她的名。她定定望住他,双肩发颤,倨傲神情在刹那间土崩瓦解。薛晋铭向她伸出手,她却退后一步,摇头哽咽,“我以为你再不肯见我……”
“我寻了你许久,为何到现在才来找我?”薛晋铭扶住她摇摇欲坠身子,神色温柔,目不转睛看她。她欲言又止,楚楚地仰起脸来看他。这泫然欲泣却又强作坚强的神态,令蕙殊看了也觉心酸,看她黑衣素裹,芳唇欲滴的模样,恍惚竟与霍夫人神韵有几分相似。
蒙祖逊将贝儿挽了,悄无声退出门来,反手将门轻轻带上。贝儿怔忪回身,却见茫然呆立的蕙殊,心下不忍,上前将她拥住,“咱们走吧。”
风扇旋转,吹得纱帘起伏不定。伏在沙发扶手上的方洛丽肩背清瘦,哭了良久才渐渐止住哽咽。“我原想一个人躲到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去,可是不偏不倚地在那船上遇着你……我原以为那位女士是你新的女伴,而你眼睛又瞧不见了,我终究忍不住……便一路跟着你们来香港,费了许多时日才打听到你在这里。”方洛丽倚了沙发,接过薛晋铭递来的手帕低头拭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来看看你的眼睛是否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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