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那天,梁空人还在外地出差,应酬到很晚,没连夜回澜城,常彬就近找了酒店下榻。
在车上,接他大哥隔着时差打来的电话,梁空几乎是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用沉坠的声音,惜字如金地应话。
梁知非能听出来他不耐烦。
他这个弟弟打小被家里宠惯出来我行我素的性子,世故他懂,也有脑子,只是有时候过分强势讲原则。
在梁知非这样的天生商人看来,不够圆滑,商场也是变相的人情圈子,大可以不把态度放上台面,有的是迂回手段。
“那个残疾学校建立之处初,不就是为了慈善?现在澜城台愿意牵头,跟方盛那边建慈善基金会,澜城台的热门综艺提供热度,方盛负责募资,你这个创始人什么都不用做,点个头的事,名利双收,你拒绝?人家抛橄榄枝你都不接,你以后怎么跟方盛那边合作?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个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梁空当然知道。
送上门的饼,本该分而食之,而他这个暂代老大之职的决策人,一脚给饼踢飞了。
后面那群原本拿好碗筷巴望已久的人,现在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我知道,钱嘛,谁都不会嫌多,但你第一句话就说错了,这个学校建立之初,不是为了慈善,不是为了说出去好听,梁家不是什么冷血资本,一直在关怀弱势群体,我当初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让那些小孩儿有书念,让他们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跟社会、跟不断变化的媒体接轨,你以为每年招生很容易吗?那些偏远地区的家长是怎么放心把孩子送到学校里来的?方盛是真的想号召社会关注他们吗?不过是借机作秀,拿个好名头占更多的政策红利,方便他们以后拿标罢了。”
一通话说完,梁空又轻轻补一句。
略带讥嘲。
“怎么,我又在断人财路了?”
梁知非在那头默了半晌,开始跟梁空讲那套商海道理。
年关底下,连路旁的树灯都换成了红红火火的喜庆灯笼,梁空看着一簇簇红光从窗外划过,忽而想到夤夜不灭的油灯。
他没说话。
梁知非提一点声音:“我说的这些,你懂了吗?”
有几秒空白似无形对峙。
让他再度出声时,刃尖一样单薄,却也冷厉。
“寺庙修葺,铸金身,你捐钱眼都不眨一下,这些小孩,有的只是需要一个几百块的助听器,你算名利双收的账,你在佛前磕头的时候,佛是怎么看你的,你知道吗?”
话落,梁空就把电话挂了。
车厢里陷入一阵压抑的安静。
开车的常彬在车镜里朝后座小心翼翼看了两回,低声提醒道:“梁总,刚刚你私人手机响了。”
梁空回过神,车外灯色频闪,照他眼底的疲意深厚,捞过手机,看了一下。
是骆悦人打过来的微信电话。
手机左上角显示十一点零几分。
的确到了今天两人约定好要打电话的时间。
安静的空间里——
“你要睡觉了吧?”
常彬惊了一下,往后视镜里看,他老板的英俊面孔反着手机的屏幕光,演练似的又换了一句。
“是不是要睡了?”
神情一如上了谈判桌,毫厘不差地比较,然后得出结果,把电话回拨过去。
说了第二句,语调更温缓。
“是不是要睡了?”
骆悦人“嗯”了一声,她今天的确有点困,因为明天要跟骆文谦一起吃年夜饭,她今天先去了一趟外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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