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约翰早就不会再天真的以为,那些在后世被捧上“神坛”的伟人真像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么伟光正。他很清楚,在利益面前,哪怕是罗斯福和马歇尔的人品都不是那么保险,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比如,约翰下午即将面对的顶头上司,深受罗斯福信赖的首席私人顾问霍普金斯。现在外界对他的普遍评价就与后世大相径庭。
在约翰前世看到的那些历史书籍和影片里,霍普金斯都是以罗斯福的得力助手,杰出的政治家、外交家的形象示人,兢兢业业地辅佐罗斯福,为世界反法西斯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
但是现在,这位带着小女儿在白宫一住就是好几年的罗斯福密友(1937年霍普金斯的夫人芭芭拉病逝后,他的小女儿戴安娜就被罗斯福夫妇接到白宫居住。之后不久,霍普金斯本人搬了进去,成了白宫的房客之一),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家伙。
包括史汀生和赫尔国务卿在内的很多内阁成员,都将其看作是躲在阴暗角落里搞阴谋诡计的危险人物。就连前副总统,与罗斯福合作了两届的华莱士都对霍普金斯这个非常厌恶,私底下将其称为“马基雅维利、斯文加利(英国小说中一个用催眠术使人唯命是从的家伙)和拉斯普廷的复合体”。
约翰倒是能够理解华莱士对霍普金斯的敌视。自己堂堂一个副总统,反倒不如一介白身来的有权势。事实上,霍普金斯才是白宫的二号人物。虽然没有被任命为白宫办公厅主任,但霍普金斯缺可以通过电话为罗斯福处理各种事务。
据说,他可以事先不打招呼,甚至不敲门,就随便走进总统的房间,看到很多华莱士都没机会看到的机密文件。而他在白宫的那间卧室也变成了整个美国政府的神经枢纽之一。反倒是华莱士这个副总统,足足干了8年替补,始终没有捞到上场的机会。这8年,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代替罗斯福出席一些可能会有些尴尬却又不得不出席的活动,以及去参议院挨骂(根据美国宪法,副总统主要有两项职权。一是当总统在任上挂掉、辞职或者被弹劾下台的时候,副总统将接任直到下次大选。二是兼任参议院主席。不过其本人不具备参议员资格,所以只有当100名参议员出现50:50的情况时,他这个主席才能有点作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去替罗斯福接受反对派议员质询的非难的)。
一个身居高位却毫无权柄,只能当个“背锅侠”。一个没有任何职务,却权势滔天,号称“影子总统”。华莱士对霍普金斯羡慕嫉妒恨,实在是太正常了。
可是史汀生为什么会对霍普金斯感官不佳,约翰也有些弄不明白。是霍普金斯真的人品有问题,还是因为他过多地插手了外交事务,让史汀生为他的好兄弟赫尔(这两位虽然分属两党,但却是多年的密友。赫尔刚当上国务卿时毫无外交工作经验,史汀生作为前任国务卿给了他很多帮助)感到不平了?
不过现在,约翰已经不是政治小白了。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政治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游戏。一个人所秉持的立场,有时候并是由个人价值取向和情感,而是由他所处的位置和环境所决定的。
作为一名现役陆军军官,约翰必须弄清楚,目前军方对霍普金斯的感官和态度。这也是他在百忙之中仍然要抽出时间与克劳福德共进午餐的原因。现在,克劳福德也算是作战计划处的老人了,参谋部的风吹草动很难瞒得过他的。
克劳福德挑选的地方是位于15街街角的一家德州风格的牛排店。中午时间,店里的顾客并不多,角落的卡包很适合聊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而且,这家店距离白宫也很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这家店的大厨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家的熟成牛排很棒,跟自酿的西拉葡萄酒是绝配。还有,生蚝和蟹脚也不错。”刚一就坐,克劳福德就热情地向约翰介绍起了菜式。
点完餐,约翰一边就着奶酪、鱼子酱品尝开胃酒,一边问克劳福德:“罗伯特,我昨天回了趟参谋部,听说部里(作战部)最近因为霍普金斯的那份报告吵得很厉害,连内文斯部长都压不住了。”
“争议确实有一些,但压不住还不至于。只不过内文斯部长就要调走了,懒得再管这些事罢了。”克劳福德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你呢,你怎么看?”约翰问道。克劳福德在参谋部是凭技术吃饭的,并没有太多的“政治倾向”。他的看法应该比较中立可观。
“怎么说呢,霍普金斯这次去莫斯科,确实带回来了不少我们以往接触不到的信息。”苏德战争爆发时,霍普金斯正以罗斯福总统私人代表的身份在英国访问。随即他就受命从英国前往了莫斯科,与斯大林进行了直接接触。为了取信罗斯福,争取更多的援助,斯大林不仅向霍普金斯公开了他的“神秘账本”和秋季反攻计划,还允许他深入军工企业进行了一番实地考察。
在霍普金斯的那份报告中有很多关于苏联制式武器型号、数量、质量以及装备和生产情况的信息,这些都是军方非常感兴趣的。因为此前,他们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如此大量的绝密情报。
“但是报告中,霍普金斯对战争未来走向的判断有些太乐观了。”克劳福德继续说道:“不过这也难免,他连童子军都没参加过(霍普金斯幼年时得过很严重的伤寒,从小就体弱多病),被斯大林忽悠了也不足为奇。”
“你觉得他的判断不足为信?”约翰追问了一句。
“斯大林说他在冬季前可以重新组建出200万部队。200万!我们从1939年忙活到现在,陆军才增加了多少人。现在又不是帝俄时代,弄点马刀和黑面包就能驱赶一帮灰色牲口上战场。”克劳福德说道:“而且就算有了装备,人呢。没有大量有经验的基层军官,一帮新兵能有什么用?”
约翰笑了笑没说话。克劳福德的观点应该代表了绝大多说美国军官的看法。毕竟基层军官的紧缺是他们自己都至今没能解决的难题。只有他知道,斯大林早早地完了一手“影子部队”的把戏,通过给每级指挥官多陪一个副职,暗地里搭好了一支庞大预备队的骨架。再加上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暴起兵来,那速度别说美国人了,连暗自准备了十几年的德国人都比不上。
“而且你知道斯大林开口要了多少东西吗?光电话线每个月就要了10000英里(历史上,美国总共援助了苏联95万英里的电话线和近20万部电话),听清楚了,是每个月!他打算用电话线把莫斯科围起来吗。”克劳福德继续抱怨道。显然,他最近这段时间被这些事折腾得不轻。
“那上面是什么态度?”了解了作战部内部的意见纷争,约翰更想知道参谋部大佬们的态度。
“那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听说,参谋部还在等待麦克纳尼将军(驻苏联大使馆武官,后来担任过陆军副参谋长)的进一步报告。”
“明白了。”马歇尔他们暂时不表态,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约翰大概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霍普金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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