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齐成记得孟江南。
并非她生得天姿国色令他过目不忘,而是那日在知府衙门她就在他眼前将孟蒋氏的手掌以匕首钉穿在公案上时的果断与胆量让他记忆深刻,明明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出身卑贱女子而已。
正如同此刻,明知任何人想要拿到宋豫书失踪乃赵言新所为的证据都绝无可能,可看着孟江南那双明亮的眼,汪齐成却觉莫名不安。
夜色浓沉,夜风大作,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在赵府顶上,仿佛一抬手便能抓到似的。
汪齐成觉得孟江南的双眼在这般风雨将来的夜色里澄净明亮得有些可怕,好似她能将深藏在这赵府里的不为人知的事情瞧得清清楚楚,带着一股令他心慌的笃定。
“嘀嗒……”忽有一滴雨水落到了汪齐成额上,那股子凉意拉回了他因心慌而分散了的神思。
孟江南的问题根本由不得他说不,因为卫西已经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继续往脚下这条小径的尽头走去了。
为不露出破绽以及维持自己身为知府的颜面,汪齐成这会儿一边奋力地挣开卫西的手一边气急败坏地以自己知府的身份怒骂警告他们,甚至将最狠的话撂出了口,以期他们会心生畏惧从而放弃继续往镜苑去的念头。
毕竟眼下他们是“民”,而他是一方父母官。
只是,全然无用。
镜苑的月洞门不稍时便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攀在院墙上生长的绿植自墙头垂挂而下,繁密茂盛,垂于月洞门前,成了一道天然的帘子。
月洞门后,漆黑一片,不见灯火。
孟江南与孙晓不约而同地在这月洞门前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便是他们看着这月洞门时眸中所流露出的眼神也都如出一辙。
那是心底挥不去抹不掉的恐惧。
仿佛他们眼前的月洞门后不是一座庭院,而是无尽的万丈深渊,是去而不得返的黄泉。
纵是汪齐成,此刻也在那月洞门前拼尽全力停下来。
赵言新这镜苑可不是谁人想进便能进的!他是不怕,可这小郡王要是在这儿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揪着汪齐成走在最前边的卫西此时也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控制不住汪齐成,而是因为他觉到身后的向漠北等人停住了而已。
只听孙晓不安道:“请恕我只能为诸位将路带到这儿,这月洞门后的镜苑,便不是我再能为诸位效劳的地方了。”
楼明澈好奇问道:“瞧你一脸的惶恐,莫不成这什么镜苑里还能有吃人的怪物不能?”
孙晓的脸色更难看,只见他摇了摇头,后怕一般道:“我不知,我只是知道这镜苑若无大公子的许可,擅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哦?”楼明澈微微挑眉,看向了前边正想要趁机说上些什么狠话的汪齐成,“方才这狗官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从这院子里出来的,他还好端端的,是得了那姓赵的许可?还是——他进这院子有如进自家院子一般,根本不需要姓赵的许可?”
“呵呵……”孙晓冷冷笑了两声,并未回答楼明澈的问题,反是反问他道,“阁下你觉得呢?”
他这一句不无嘲讽的反问,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汪齐成面色变了又变。
楼明澈点了点头,不再问,只笑得意味深长。
向寻与卫西紧蹙着眉。
向漠北仍是一脸平静,好似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他似的。
正当此时,定定看着院墙上那些有如帘子般的绿植的孟江南自言自语般道:“这院子里没有吃人的怪物,却有比怪物可怕上千万倍的人。”
向漠北虽不言语,却是握紧着她的手。
孟江南知他定是在担心自己,是以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不让他太过担心,毕竟她是来帮忙的,而非来添乱的。
“里边有我们看不见的人。”孟江南抬头看一眼向漠北,为免他担心,她还抿嘴对他轻轻笑了一笑,才又道,“能将擅入镜苑的人——杀掉。”
而被他们杀掉的人的尸体,就埋在院墙下,成了这些垂成帘的绿植的肥料,让它们生长得日益茂盛。
她不知他们是何人有几人又是何模样,她只知他们像影子一样匿在这座庭院的任一角落,能在第一时间将擅闯入内的人诛杀。
赵言新将她带入镜苑的那一夜显然是遇着了好事,心情大佳,不仅与她道了不少旁人都不曾知晓的事,甚至亲自领着她到院墙前,指着她脚底所踩的土地告诉她以尸体来当肥料最是能让草木生长繁茂。
而这镜苑院墙上攀附着垂挂着的绿植藤蔓层层叠叠,茂盛得可怕。
孟江南面上虽是在冲向漠北笑,然她的身子却是发僵得厉害,手心冷汗涔涔。
“我知道了。”向漠北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应着声的同时将她的手心打开,垂眸看着她手心里那被她自己抠破的细小伤口,就着衣袖替她轻轻拭掉了她手心的涔涔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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